然而却忽略了,列丹颺就是他的破绽,无伦他收得多深,只要这男人出现,他的隐藏便有了破绽。
青骢将列丹颺带至他面前的那天,纪敏可悲地看清了这个事实,本想打发他回去後,留书告知老爷夫人,就说他要行医江湖锻鍊医术,要离开个三五年。
他想,半年不够,三五年也该够了。
毕竟按照列丹颺的年纪,三五年後肯定有了美娇娘,说不准连儿女也膝下成群。到时候回来看见他一家人和乐融洽,就能死心了。
只是一切计画,都被一个笨蛋打碎,扛包似地将他扛回列家。列家人的态度依旧、列夫人依然视他如子,一切一切都与他离开前无异,更让纪敏的羞愧自责、恐惧不安推到了最高点……
压垮一切的最後那根稻草,是列丹颺的拥抱……
所以,他跑了。
「纪敏,我爱你。我答应你,永远不舍下你离去,永远也不会。」
他被搂入宽阔又温暖的胸膛,在这个无人的世界里,他用自己心,感受到另一颗心的跳动。
『敏儿,娘希望你能遇到真心相许的人,与这人相伴一生。不要像娘亲一样,为贪富贵舍弃青梅恋人,宁愿委身当大富人家的小妾。到头来却碰上家道中落,财也没攀著、情也没留下。敏儿,娘走了,可千万别像娘一样,明明能拥有幸福却选择放手,最後只剩悔恨。』
纪敏的指尖,悄悄攀上列丹颺的背,惴惴不安地抓著他的衣。
想起了,娘亲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他,值得拥抱幸福吗?
他,能够不再恐惧喜爱的人从他眼前消失、甚至死去?
他,可以抛去不安,因为有人会守在自己身边吗?
「我值得你爱吗,丹颺?我能够不再恐惧自己的亲人在眼前死去的命运吗?我可以抛去不安,因为你会在我身边吗?我……能够爱你吗?能吗?」
「能的,能的,纪敏你能的。」列丹颺埋首在纪敏肩窝,坚定许诺。
纪敏肩膀上的衣料,被男人的泪水打湿。
「丹颺,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他,终於有了爱人的勇气、有了被爱的权利,不再是一个只能蜷缩在角落,用目光奢求一份真心相伴的孤儿。
英雄泪(40)
(40)
军帐里
插在列丹颺发中的指尖猛地一收,绷紧的身子随著下体的释放松缓僵硬的线条,纪敏面染潮红,喘气中挟著情欲方歇的湿热。
「我……我帮你……」
探向情人腰下的手被列丹颺轻握阻止,摇摇头,起身搂著纪敏松软的身子双双仰倒床禢。
「就当是罚我,早点歇息吧!」列丹颺往里边挪了些,拉过被褥盖在两人身上。
「我还不累,你说吧!」纪敏气息渐稳,右臂钻过列丹颺的後颈,将人一把搂来按在胸口。
「真是……什麽都瞒不过你……」列丹颺浅笑,手臂横过纪敏胸膛轻握著他的左肩,趴在情人身上。
「这次兴兵东夷,爹怕是……回不来了……」
这个想法,不只他们几个兄弟想过,也许连此番被徵调前往东夷的兵士们也想到了,故而近日军中人心惶惶。一场注定覆灭的仗要士兵们怎麽打?一场师出无名有去无回的仗要将军们怎麽打?
列丹颺越思面色越沉,松开放在纪敏肩上的手,攒了拳重重地击著床板,登时木板磅磅重击声於帐内回盪。
纪敏不阻不劝,由著列丹颺发泄心中怒气。
乱世逢明君,尤胜久旱逢甘霖。兴许就像大旱求雨,需向上苍奉献牲口为祭;欲求改朝换代得一明主,也须以鲜血献祭。
自幼随著列家兄弟一块儿长大,列辰便是他的父亲,眼睁睁看著自己最敬爱的人步步踏去黄泉路,心中之痛之急,如列火灼身,拍之不灭。然而你再痛再急,又能如何?
只要那御座上的人还稳当当地在那儿,他便是皇帝、便是真龙天子,金口玉言无人能驳。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流放赐毒,他会去在乎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将军吗?
列丹颺不知道的是,纪敏曾为此事找过楚云溪,问他皇帝为何要用这般手段舍弃一个曾追随他征战沙场开疆拓土,且有著赫赫战功的大将军?
楚云溪看著纪敏哀痛的眸子,好几次张了口,却又不忍将答案说出,直到纪敏落膝下跪,才逼出楚云溪口里的那个答案──
『七旬老将……尚能战否?』
是了。
世人皆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可若飞鸟未尽狡兔尚存,却良弓已损走狗衰老……
则折良弓弃走狗,因为损坏的弓、衰老的狗,已失去对狩鸟逐兔之人的用处──无用之徒,舍!
乍听楚云溪此语,盈满纪敏心口的不是痛,是冷。
世俗礼教,皆曰受人点滴恩情,当泉涌以报。然礼教律法,却不上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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