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银盘似的月亮,斗大的星子,照的路明晃晃的,陆忘川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云思涧。
云思涧不是一处庭院,而是建于两处高岩瀑布下的几间木屋,面朝幽林,背靠瀑布,当真称的上是水月洞天。
他溜进去的时候,木屋里幽暗一片,月光飒飒下连灯都不用点,亮的地上掉根针都能找到。
貌似没人。
陆忘川在木屋旁的荷花池边转了一圈,停着两岸瀑布流水声,难得的静下了心来。
他就是来找大法师问清楚,当初为什么把他送到这里,又为什么不负责任的走了,并且一走就走的音讯全无,可真是干净利落。
陆忘川忍不住在心里刻薄了好几句,殊不知自己太过偏执和霸道,甚至还是无理的。
等了许久,才听到逐渐走近的脚步声,不单是段重殊一人,还有青崖和大司命。
他们的声音清晰可闻,陆忘川想要找个地方躲一躲,奈何这个地方连道墙都没有一眼望到地,根本没处躲。
低头看到明晃晃的池水,陆忘川慌不择路一头扎进荷花池。
水纹微微荡漾。
青崖和大司命在院外止步,和段重殊说了几句话也就离开了。
段重殊独自拿着禅杖返回,走到木屋门前把禅杖倚在门框上,然后把佛珠取下挂在禅杖上,解着袈|裟的衣带朝哗啦哗啦直响的瀑流走过去,经过荷花池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
袈|裟系好,他折返回去,走到池边,只见满池的荷花随晚风轻晃,散开一圈圈涟漪。
他蹲下身子单膝跪在池边,一手掩住□□袖子,一手拨开一朵粉白芙蓉……
荷花下一张清俊的脸庞冒了出来,陆忘川仰头看着他,黑发被水浸湿垂在肩头,脸上的水光在月光下闪着银华。
憋不住气冒出来的某人泡在水里,无知而无畏的看着他,染了星光的眸子比水光还要明亮。
段重殊看他片刻,松开那朵荷花,说:“出来吧”
本来打算净个身,现在也只有改道而行了。
段重殊又折返走向木屋。
陆忘川爬上岸,抖着湿淋淋的袖子跟在他身后,皮笑肉不笑的拧着头发说:“我还以为你会躲着我,或赶我”
段重殊拿起禅杖和佛祖进了屋,在墙角轻轻一磕,木屋里登时亮了起来。
一张床,一张案,一鼎焚着檀香的香炉。
苦行僧吗?还是清修?
陆忘川在心里暗道。
段重殊解下袈|裟挂在屏风上,只着一件白袍在桌案边席地而坐,掌了一盏灯放在桌角,只当没他这个人似的翻开抄了一半的经文。
陆忘川也把自己的湿衣服脱掉一件随意扔到地上,找个一块长锦擦头发,倒是自来熟的一点不客气。
走到他对面盘腿坐下,赞在心里的那些质问和振振有词半晌没问出口,看着他研磨的手一阵恍惚。
这个人真的是他的恩人吗?
陆忘川看向烛火迷离中,他冰雕玉刻般的眉宇,身上如雪的僧衣似乎是一层霜华,冰霜雾绕,清冷无温,整个人都带着疏离和冷淡,还有他额心上的一朵赤色佛莲,也是让陆忘川不敢放肆的原因。
朱红色的莲纹满是庄严,墨黑色的眼似冷琉璃,他齐腰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宝像威严,拒人千里。
这个人太陌生了,陌生的陆忘川几乎认为自己认错了,他记得这个人对他笑过两次,虽然很轻很淡,虽然稍纵即逝,但没有现在这么冷如冰山,拒人千里。
还是说,这七年里变的不仅他一个。
忽然,他什么都不想说了,甚至觉得不该来找他,找他干什么呢?早已物是人非了,况且,本就是萍水相逢匆匆过客而已。
段重殊被烛火描摹的眉眼深的像一处寒冰潭洞,手持毛笔抄经文,抄了两段后问:“想说什么”
陆忘川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紧抿的两道薄唇上,他的嘴唇没什么颜色,浅的像一朵芙蓉。
“……当年大法师走的及,我并未来得及道谢”
段重殊抬起眼眸上移了几寸,却没有看他。
“这并不是你想说的”
陆忘川忽然有些愤怒,看着他咬牙道:“你分明不是这样”
段重殊停笔看他:“怎样?”
“……不是,这个样子”
一阵晚风掀开窗户钻进来,吹的烛火晃了几圈。
段重殊伸手挡了挡风,罩上灯罩,道:“我有凡像与佛像,七年前搭救你时,不过是幻化出了凡像”
凡像和佛像……一个人怎能既是人,又是佛呢?
陆忘川用锦帕擦着发尾沉思了半晌,看着纸上他写就的精美小篆说:“这里我待不住了,白天这么一闹,他们不会饶了我”
说着偷眼瞄他,言外之意就是,瞧你给我找这好地方,要是他们不要我了你还得接收。
段重殊只说:“不会”
陆忘川嚷道:“怎么不会,你又不知道他们平日对我多苛刻,不教我学东西就算了,还见天儿的挤兑我,只想把我挤兑的待不下去才好呢!我那些师兄师姐……你看看!有一个把我当作同门的有没有!什么名门大派,整天玩这些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根本就是上下一心容不下我!”
陆忘川大吐苦水,无赖似的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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