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公子嘴角慢慢弯了起来,此清越的声音是谁?当然是——龙慕龙体仁。
蒋公子朝苇丛摆了摆折扇,雨墨会意,突然扒开苇杆,“哗啦”一声巨响。
隔壁蹲着的俩人吓了一跳,齐刷刷瞧过来,陡然看见雨墨那张笑嘻嘻的脸,俩人大惊失色,特别是老头,腿一软脚一滑,“轰隆”,直挺挺掉进了大运河里。
雨墨一个飞扑,拽住老头的头发,硬生生拉了上来,这下可好,老头身上当真是精彩绝伦啊,衣服也湿了,头发也散了,鞋子也没影了,嘴里还叼着片嫩生生的苇叶子。
蒋启鸿对雨墨微微一笑。
“走吧走吧,老人家体弱阳气不足,再冻出病来。”雨墨笑容可掬地哄着老头出苇林。
龙慕刚想跟上去,蒋公子深深一礼,“体仁兄,别来无恙。”
果然让他听见了!龙慕眼珠滴溜溜打量他,天气虽然阴沉,光线虽然暗淡,但是比两天前的深更半夜是亮多了,明晃晃地盯着人家的面容、唇角、身形……扫了一大圈儿。
说不出什么滋味,就觉着小心肝东一窜西一跳,晕晕乎乎升到了半天云里,飘飘欲仙,心头一突,又想起那晚他那无赖流氓样,龙慕摸了摸下巴,总感觉有折扇挑着,一眼看见自己手上正握着把折扇,一甩手扔了,心头当机立断:流氓相撞,勇往直上!
再说,他那武功高强的小厮都走了,横看竖看也就一书生,他能翻起什么大浪?
于是——
龙慕立马勇往直上了,温温还了一礼,笑问:“不敢动问,兄台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蒋。”
啊?就这一个字就完了?龙慕眼巴巴等了半天,蒋初已经转话题了,“春雨游运河,一大美事,体仁兄要找船?”
“啊?……啊……”龙慕挑目遥望已经渐行渐远的画舫,差点忘了,那儿还有俩令人心驰神往的俊朗人物呢,并且,此二人避人耳目于此私会,必定大有不可告人……呃……这个攸关国计民生的要务!
“体仁兄,在下倒是有条小船……”
“哦?”
“你看,”蒋初弯下腰倾过身去,折扇拨开苇杆遥指河面,“小渔船,船身狭窄,舱内腥味滔天。”
“是吗?”龙慕先说了句废话,眼角余光偷偷瞟着他的嘴唇,好家伙,这距离近得,恨不得亲到脸上来!龙慕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刚歪了下身子,一想不对啊,许他耍流氓,还不带我以牙还牙的?于是,龙慕脑袋一转,猝不及防,脸颊直截了当贴蒋初嘴唇上去了,心中一阵大乐。
蒋公子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停顿片刻,直起身体,接着说:“体仁兄要游河吗?雨墨与贵仆都在船上。”
龙慕一愣,吧嗒吧嗒直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定睛细瞧,果然有两个人影,问:“蒋兄不上船?”
“春寒料峭,水面上风太大。”
如若不上船,画舫肯定是追不上了。龙慕举目眺望隐没在芦苇丛中的画舫,回想舫中俩人的音容笑貌,再转脸把蒋初从头到脚溜了一圈,经历一番挑三拣四的比较之后,脚一跺心一横,色向胆边生,行了一礼,“人生得以再见,必定缘分不浅。今日上巳节,你我二人雨中漫步岂不快哉?”
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出了苇丛,顺堤岸朝画舫消失的方向走去。
蒋初问:“体仁兄认识船上的人?”
“啊,还行吧,见过几面。”龙慕答,突然想到他也躲在芦苇丛中偷窥,难道……龙慕心中一阵闷笑,靠过去不怀好意地问:“蒋兄认识孔瑜还是骆封?”
“我认识孔瑜的弟弟孔琪。”
“哦?孔瑜还有弟弟?跟他一样英勇刚毅?”
“在赌桌上格外英勇。”
“赌桌?”龙慕乐呵呵地瞧着他的侧脸,俗话说得好啊,什么样的狐朋交什么样的狗友,看不出来啊,这家伙还是个赌徒!凑过去促狭地问:“蒋兄通常在哪家宝局发财?”
“两天前,深夜里,玲珑巷,我刚输了五百多两。”
“哦?”龙慕仰天大笑,跟一群脚夫壮汉挤在一起掳胳膊掷骰子,你说,他能贵到哪儿去?
“鄙人输钱体仁兄很欣喜?”
“你说哪里话?当真是遗憾之至啊!”嘴里说着遗憾,脸上的神情却喜气洋洋,见蒋初要说话,赶紧抢先,“兄台难道输给孔琪了?就我所知,今天画舫上就孔瑜和骆封,没看见其他人。”
蒋初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孔总兵剑眉星目身形伟岸,骆大人眉目如画气韵雅致,都是不可多得的俊朗人物。”
“哦?蒋兄也如此认为?同道中人啊!哈哈……”龙慕凑过去耸着眉毛戏谑:“你难道跟我一样蹲在苇丛里……”
没让他说完,蒋公子顺着他的话头往下续:“挖荠菜煮鸡蛋,上巳节风俗。”
“啊?”龙慕一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斜着眼睛嗤笑一声,挖荠菜?你糊弄谁呢!你一身儒服左手雨伞右手折扇,你挖荠菜?你认识荠菜吗你就挖荠菜!
龙慕懒得说话了。
一柄油纸伞,隔绝了天与地,伞顶之上是连绵繁密的细雨,伞沿之下是两个大家公子,在茫茫无际的田野之畔,在漫漫延伸的苇林之滨,闲散着漫步。
都没持续一炷香的功夫,苇丛大动,传来“哗啦哗啦”的涉水声。
蒋初与龙慕对视一眼,蒋公子拉住龙慕的腰带,疾步躲进芦苇深处,透过叶片缝隙悄悄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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