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殷氏低头听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姜卫身上。
他举起胖乎乎的手帮她拭净,却惹她流出更多泪水。
李靖抱怨够了,看自家夫人跟木头似的全无反应,也自觉没趣甩袖走了。
等丈夫走得远了,李殷氏才动动身体凑近姜卫耳边。
“不管你是什么托生,总归是为娘怀胎生下的心肝宝贝。你爹颇好颜面,断不会让人传出他欲杀亲子之事,这些宝贝也可护你无虞。你出生前晚,那道长……你师傅就曾在梦中叫娘快接麟儿,这事娘没告诉你爹,也不想追问究竟,总之你留在身边一日,娘就好好待你一日。”
姜卫这才知道,便宜娘亲并非他人面前表现的那般软弱无知,反而心思细腻通透。
这份母爱如此真实,真得让他忍不住投入其中。
李殷氏抱着身形已有三四岁大的姜卫,像哄刚出生的婴儿般哼起催眠小曲。
“娘的乖宝宝,快快睡觉吧,娘亲陪着你……”
在这晃晃悠悠极为舒适的感觉里,他半梦半醒地打了个盹,耳边的哼唱声渐渐变小,不知何时又换成另一个女声的低语。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来,四周又是温暖的水和金色的光,隔着一道软膜样的东西,耳边传来那个“紫英”的说话声。
她的声音充满苦楚,断断续续不成调子,语气却无比坚毅,似乎在念着什么法诀。
姜卫正努力听她念的内容,就看到眼前金光大作,整个人从包裹着他的这片金光中冲了出去。
一阵快要吐出来的震荡感之后,他缓缓落在一个并不坚实的怀抱里。
睁眼一看,抱着他的这个女人非常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脸色惨白,人也瘦成了皮包骨,把本应美丽的面容夺去太多颜色。
她嘴角还在溢血,望着怀里的孩子努力维持笑容。
“娘耗尽残寿,以师门秘法化丹为茧,逆天产子,如今就要去了。你将来若有大作为,便解了姜家的三九之咒,照顾好你姐姐和父亲,就算是了却咱娘儿俩结下的这段因果。”
姜卫真是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她什么都知道,待要开口询问却只能发出“啊啊”之声。
女人挣扎着坐正身体,把他放在床上,又伸指对他捏了道法诀,嘴里低声念念有词。
他只觉得身体好热,张大嘴看着自己“嗖嗖嗖”地长大了,几乎是须臾之间就长大了三四岁。
可与此同时,女人的面色更加惨白,嘴里喷出一大口血。
姜卫实在受不了这番惨烈情景,想劝女人罢手,才刚张口就觉得额前微痛,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
女人的手指还捏着法诀,人却倒了下去,眼睛也慢慢闭上了。
“启禀大王!宫里所有的莲花都逆时盛开了!吉兆、吉兆啊!”
外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叫声,一个熟悉的男声喝止了他们。
“不得喧哗,都退下吧。”
男人似乎冥冥中有着不详的预感,赶走仆从后,才隔着门叫起自家老婆的名字,语气带着遮掩不住的焦急。
“紫英?你怎么样了?还好吗?紫英!你不许我进来,总要回我一声啊!”
姜卫怔怔看着倒在床上的女人,颤巍巍伸出指头去探她的呼吸,果然……已经没了。
不知为什么,他莫名地感觉眼眶发热。
这明明只是一个梦而已。
姜卫赶紧擦了擦眼睛,拉起被子往身上一裹,非常费力的跳下大床走向门口,又更加费力地搭了凳子,拉开门锁。
做完这些,他累得一身热汗,仰头望向门口的男人。
那张脸简直跟他年轻时的老爹几乎一模一样,气质打扮又毫无半分相似。
古典、斯文、温润、高贵……简直跟个玉人似的,只不过脸上的表情略显惶然。
虽然很不忍心,姜卫还是指了指自己。
“我,你儿子。紫……母亲,在里面……”
姜王显然早有心理准备,看到儿子与初生婴儿不同的异状,也没有表现出惊吓厌恶,反而把他抱起往里走。
等看到老婆遗体的时候,他也哭得隐忍,握住女人还没变凉的手,声音嘶哑地问怀里的孩子。
“你娘可曾留下什么言语?”
姜卫突然有点同情眼前的年轻版老爹,蹩脚地编着谎话安慰。
“娘……让我劝你别挂念她,还让我听你的话。”
姜王似乎好受了些,痴看着妻子的遗容半天,方抬袖拭净眼泪。
沉默片刻后,姜王才告诉姜卫他还有个姐姐叫姜娡,比他大四岁,又说了自己与妻子的姓名身份等,才唤人把女儿叫来。
这个世界在饮品店的梦里并不曾出现过,姜卫听得格外仔细。
原来这个男人是宋州九国之一的姜国之主,名字跟他老爹一样,也叫姜炎。
当然,听语气、看穿着,并不像什么大国。
女人名叫赵紫英,来自一个不为人知的漂泊家族,也就是说身份来历其实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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