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嬷嬷被噎得一愣一愣的,又见李纨如今越发没皮没脸的样子,只叹息道:“有道是上行下效,奶奶如今这般做派,到时候哥儿长大了成了家,奶奶怎么拿婆婆的款?”
李纨笑道:“拿不出婆婆款来不是更好?有道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闫嬷嬷见如此,自也不再勉强。
许嬷嬷这回进府时,李纨便将这事前后都细说了,许嬷嬷自知道闫嬷嬷跟常嬷嬷俩人的性子,如今她在外头呆的时间长了,倒没有那般小心翼翼。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横竖奶奶如今也不图什么不惧什么,能自在些就自在些吧。”得了许嬷嬷这话,李纨越发心安理得了。
又说起新粮来,许嬷嬷想起之前计良带了人来问东问西的样子,三年的数目可不一定真要种三年才有的,却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便笑对众人道:“旁的我不晓得,反正我们是承了这些东西的好处了。”
众人问时,她答道:“原先那庄上的饭堂忙得一天到晚脚不点地,这过了这波秋收,忽的就冷清了下来。连在庄上做活的,都少在饭堂吃了。我先还疑惑,后来问了庄头才晓得,原是前两年都歉收,各家都没有什么余粮了,在外头买了米面都不如直接在饭堂吃了合算。
如今这一秋收,又有先前彭巧那还租子的说法在,哪家不种上些番薯土芋的。这一收上来,家里有粮了,自然都在家吃。饭堂再便宜,也得付现钱,对庄户人家来说,一文钱也是钱呐。自家地里刨的瓜薯,又不用花钱,蒸熟了就能吃,也便当。这么一来自然来饭堂的就少了。”
李纨笑道:“这么说来,倒落了好处了,可得闲一会儿了。”
许嬷嬷摇摇头道:“这还真不好说死了,一码归一码。这饭堂是清闲了,可彭巧收了一堆番薯土芋的租子上来,这东西可不比谷子麦子,晒干了能放些年,顶多算个陈粮到底放的住。可这些东西水性大,不经放,若再没个恰当的法子,恐怕到时候都得烂在屋里,可就白收这一回租子了。”
常嬷嬷问道:“就不能卖了去?”
许嬷嬷摇摇头道:“卖不上什么价,也卖不了多少。今年收成都不错,镇上米粮足着,这东西虽新鲜,也不过尝尝罢了。”
常嬷嬷点头道:“这还真是个事儿。庄上那么些人,拿这个充了粮食,也能吃掉不少吧。”
许嬷嬷又摇头:“正是这个麻烦,若是往年挨饿的时候,自然是好东西。平时日日都吃,却有些经不住。那玉麦还罢了,那番薯是甜的,孩子们吃一块两块的高兴,天天吃就不成了。大人更没法子拿它当粮食,甜不罗嗦的,加上咸菜也不是个味儿。如今倒是剁块熬粥的多,却还是当不得主。
那玉麦嘛,嫩的时候蒸着吃也不错,只是谁有那个空抱着它细细啃呢?吃个饭还费这功夫!如今都收的老玉麦,煮不烂嚼不动,也没法吃。正琢磨着捋了下来磨粉试试。土芋倒是味儿淡,就个咸菜吃也不难吃,只这东西还是个馋痨物儿,沾上了荤腥的味儿就好多少。拿来炖肉炖骨头都得味,却也是不禁存的。”
常嬷嬷听许嬷嬷这番长篇大论,不由得柔了面色,拍拍许嬷嬷的手道:“辛苦你了,这些东西你往常哪里能懂了?”如今能如此娓娓道来,可见是被作破头了。
许嬷嬷笑道:“难得你心疼我一回。说来还要多谢谢你。”常嬷嬷不解,许嬷嬷便道:“不就是你那纸面徒弟!如今正是她带着人想法子呢,已经试做了几样出来,我看很有两分样子。我夸她两句,她倒都推倒你这个师父身上了。”
巧娘子自上回得了常嬷嬷的“真传”,便时时与常嬷嬷有书信来往,初时她还写不了什么,都是小二代笔。或者是做好的东西加个口信,由许嬷嬷带了来给常嬷嬷,求她指点。人与人的缘分从来说不清楚,才有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之说。这两人一面都没见过,就这么空里来空里去的,倒真有几分师徒情义了。
常嬷嬷听许嬷嬷夸赞,拍了手笑道:“那还用说,可不是名师出高徒。”
李纨听了有趣,便问:“不是说厨上事儿清闲了?怎么巧娘子又被嬷嬷拐去弄这些东西,这不是彭巧夫妻俩的事么。”
许嬷嬷笑道:“彭巧那俩人只管种管收,后头的哪里会管?他们只看着满院子满房子的东西高兴,至于吃不吃得,怎么吃得就不管了。上回那个辣茄儿,还是彭巧求了巧娘子想的法子。如今又做酱又做干的,也极是兴头。”
常嬷嬷笑道:“那个东西好霸道的味儿,弄在笋丝咸菜里下粥确是不错。”
李纨笑道:“虽是能者多劳,嬷嬷也没有出一份工钱让人做两份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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