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监吓了一跳,眼望坐在榻前的林婉,林婉抿着唇,嫩脸绯红。
李效实在是气够了,昨夜本就未睡够,早朝时又被林懿合着言官们劾了一通,林懿扣了秋猎的折子,言官们跪廷不起来,个个引经据典,句句指桑骂槐,把李效批了个狗血淋头。
户部尚书更言明江南旱涝歉收,今年国库空虚,大婚已耗去不少钱,要秋猎,请皇上自己出钱。
李效喝了酒昏昏沉沉,只想掀桌子砸东西,实在不知道这皇帝该怎么当了,成婚不是他甘愿的,秋猎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到头来这婚莫名其妙地成了,钱还得算他头上,反倒是六年未出过宫门,盼了许久的秋猎没预算了。
简直是忍无可忍!
回殿时许凌云又来添堵,这下爽快,明天就把鹰奴问斩,大家都别想去了,养了两百年的海东青也可以放生了。
不,李效的气还平不了。
“来人!”李效醉醺醺道。
司监又战战兢兢地进来了,李效正要开口,林婉忽道:“陛下。”
李效一扬眉,示意林婉有话快说,林婉柔声道:“自古只有盛世贤君,臣子才敢开天子的玩笑,臣妻不知鹰奴犯了何事……”
李效截住话头:“爱妻所言甚是,孤不斩他了,传令将鹰奴带过来。”
李效打算寻件什么物事,亲手抽许凌云一顿,在房内绕了个圈,忽然又没了兴致,叹了口气,坐在床上。
林婉低低道:“陛下,饶了他罢,已是三更了。”说毕轻轻解开李效的衣领。
李效酒意上涌,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这事迟早得办,否则没完没了拖下去,不知何时是个尽头。李效活了二十二载,头一次觉得当皇帝真是无聊透顶。
李效草草脱了衣袍上得榻去,不片刻后,面红耳赤,喘着气下来,静静看着地板出神。
“陛下……”林婉低声道。
李效眼中满是悲哀,知道不能迁怒于林婉,回身道:“弄疼你了么。”
林婉摇了摇头,李效随手为她拉好被,正起身时忽然记起一件事,蓦然转头。
“你……林婉。”李效沉声道:“孤不记得你父说过……”
林婉咬着下唇不作声,片刻后把手伸入枕下,那处有枚锐利的铁簪,手指悉悉索索地朝被下摸,预备割破指头,正寻思要如何揪出榻上白绢时,李效却长吁了口气,道:
“罢了。”
林婉难以置信地抬头,见李效起身扯了袍子裹着,胡乱束上腰带,太监上来伺候,李效冷冷道:“都退下,明日再说。”
太监们躬身退了出去,李效心绪烦乱,回头道:“孤出去走走,你歇下罢。”
林婉胆战心惊地躺下,李效又道:“太后那处,孤会亲自去说。”
林婉直至此时方真正松了口气,疲惫得无以复加。
李效推开殿门,迈出园内,门外守着那人蓦然抬头,眉毛微微一弯。
李效:“什么时候来的。”
许凌云:“方才便守着了。”
李效小声道:“都听见了?”
许凌云点了点头。
李效未料许凌云竟是跟得这么紧,深深吸了口气,蹙眉极小声道:“孤还不想与林家翻脸。许、凌、云,你若敢再在太后面前胡说八道……”
许凌云取出一方折得齐整的染血白绢,手臂上还有一道不明显的划痕,伤口已愈合了。
李效静静站着,许凌云看着李效,不说话。
李效接过白绢:“谢了,许爱卿。”
“爱卿?”许凌云嘴角轻轻勾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陛下若无事吩咐,臣便告退,回大牢里蹲着了。”
“站住。”
李效叹了口气道:“陪孤去走走罢。”
二人在太掖池边停下,三更时分,李效道:“你也坐,赐你坐。”
许凌云也不推辞,便坐了下来,君臣并肩坐着,谁也不开口。
坐了很久,李效起身走了,许凌云又发了会呆,独自回房。
人散后,一弦秋月天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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