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离接过茶水,拿在手里半天没动,她晃荡着杯子,青瓷薄壁上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水纹,一如她的思绪,她问飞花,“我是谁?”
飞花觉得这个问题奇怪,但是还是认真回答了,“你是樊卿公主与荆老将军的儿子,荆离,大明宰相。”
荆离扯了扯嘴角,摇头道:“不对,我是宋瑶笙,大理寺卿宋品之女。”荆离低头盯着茶杯,仿佛里面流光璨影,美仑美焕,“我是宋瑶笙,我当嫁与如意郎君,相夫教子,我也应当百媚千娇,德容兼备,而非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之上,玩弄权术,我不想做荆离,我不想做那个人们口中有九天揽月之能,经天纬地之才的荆离。”
飞花心疼这样的荆离,荆离受了多少苦,才完全摆脱宋瑶笙,为了报仇,荆离已经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百毒不侵的铁人,“小姐,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宋家的血海深仇已了,你可以歇歇了。”
飞花大概明白荆离对未央的态度,宋瑶笙当然可以是那个恣意洒脱的女子,可是荆离不是,荆离不能允许自己算有巨细,荆离的人生是不能有任何纰漏的,也不需要有软肋,可是,荆离的内里是宋瑶笙,是那个半夜不敢吹灯睡觉,躲在被子里哭的女孩。
“我想做宋瑶笙,可是宋瑶笙已经被我杀死了,所以……夜未央那段回忆也应当被我杀死,也许一开始我就错了。”
荆离执着于小时候那点温暖的回忆,这才娶了未央,可当飞花说出那句‘夫人于你是不同的’的时候,荆离心里是害怕的,“世上可以少一个宋瑶笙,却不可以没有荆离,所以……我无处可歇,夜未央,也没有办法跟上我的脚步,你懂吗?”
飞花点头,只是眼里的一丝哀伤渐渐浓稠,浓到和满城的春雨融到一起,她却不敢看她的主子,害怕这样的情绪将她侵润打湿,“相爷,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荆离将被子递到唇边,一饮而尽,她目如寒星地说到:“冷。”
她打算冷夜未央一段时间,一来,自己也整理整理思绪,二来,算是对这件事情表了态。
荆离自然不可能休弃夜未央,一个夜未央被休弃,还有千千万万个欧阳菲霜和楚怀柔等着她,她不想自己陷入无休止的麻烦,所以她只能冷着她。
当晚,未央就回到了相府,她几次向荆离赔罪,荆离都不肯见她,第二天一早,荆离直接连招呼都没打就出门了,压根没有给未央机会。
“夫人,这可怎么办啊?”
桃夭十分着急,最近府里看她和桃柳的眼光有些微妙,这让她有种地位不保的危机感。
未央捻了一块点心送到嘴里,小脸一派纠结,“我也没办法啊,相公不肯见我,我想解释赔罪根本没有机会。”
桃柳看得更加着急,她上前一步,把未央面前的点心端到一边,“我的好夫人啊,你是一点不着急,你知不知道你刚嫁进相府,就和相爷闹成这样很危险的,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盯着你的位子,你怎么还有心情吃点心啊?”
未央哀怨地看着自己被端走的点心,露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我按照你们说的做了,这几天又是炖汤又是送茶的,可是相公不理我,我能怎么办嘛,再说了,相公不也没把我怎么样,我们该有的还是有,或许过两天相公气消了,就不用我这么赔礼道歉了。”
未央虽然也气荆离的态度,但没有把这件事想得太严重,荆离没有对她发火,也没有迁怒夜府,自己该做的都做了,一开始未央还愧疚不已,现在嘛,只剩下疲倦了,她满脑子都在对着荆离大吼,你卑鄙,你无耻,你无理取闹。
对于未央这样的消极状态,桃柳很是不认同,“夫人,老夫人说了,这件事本就是夜家不对在先,相爷没有迁怒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你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怕真是会被厌弃。”
未央两手一摆,认命地往床上一躺,“厌弃就厌弃吧,大不了我回家得了,谁让他是这么小气的人我与表哥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就是不肯听,难道我没有脾气吗?”
未央的语气里确实带着赌气的成分,桃夭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省的未央把火撒到自己身上,她踌躇了一下,问“夫人,回家这样的话哪能随便说,如果你真的回家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相爷了,你不会思念相爷吗?”
未央对荆离的态度一直不是很上心,这也是桃夭好奇的地方,荆离这么出色,难道未央不喜欢对方吗?
“思念?”未央仔细咀嚼了这两个字,突然她从床上跳了下来,“我就说为什么这两天我心烦意乱的,以前遇到这种事,我都是该吃吃该喝喝的,桃夭桃柳,你们说,我是不是喜欢上相公了?”
两个丫鬟对未央的后知后觉翻了个白眼。
“对啊,照理来说,相公生气是他自己的事情,我又没有因此被罚不能吃饭,不能睡觉,那我干嘛还要给他道歉?可是我最近整天想着的就是跟他解释……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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