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韦知她好意,勉强笑笑:“又说傻话,跟小哥说什么谢不谢的。”说罢挥挥手让她赶紧进宿舍。看着木兰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梯间,他才转身往车旁走去。
刚拉开车门,就见左边一大群学生有说有笑的往这个方向走来。被他们拥在中间的人可不正是明台?他今天一身蓝布棉袍,围着浅灰色的围巾,装束明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站在人群里却还是最抢眼的那个。
相比之下……方孟韦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干脆收回目光,不看也不想。
然而一只脚刚跨进车里,就听有人叫他的名字,“孟韦!”
连姓都不带,直呼其名,好像他俩多熟似的。方孟韦只好把跨进车里的脚又收了回来。侧头看去,就见明台一面笑眯眯的冲他挥手,一面快步走来,聚在他身旁的学生已经被他甩在身后,方孟韦无法,只得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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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台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方孟韦——想不看到都不行,他一身笔挺的警服站在校园中实在是扎眼,同样扎眼的,还有那些投向他的,或惧怕,或厌恶的眼神。明台几乎想都没想就高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老师,您怎么?”刚才还在跟明台讨论问题的学生惊诧的问,虽然他吞下了后半句话。但明台知道,他们想问的是,他怎么会跟他们最恨的警察局的人打招呼。
“他是我的朋友。”明台冲着提问的学生笑得十分和蔼,“君子不以衣冠取人,古往今来都是这个道理。”说完歪理,他大步朝方孟韦走过去。
他从不近视,眼镜于他而言只是个用来掩饰情绪的饰物。因此,他没有错过方孟韦神情中流露出来的孤独。
“明先生,找我有事?”拒人千里的态度。
然而明台从来不惧,照样笑得春风和煦:“有几封家书要去邮局寄,另外还要买点信封和邮票。能不能捎我一程?”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明台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可对着他真挚的笑脸,有几个人能说出拒绝的话?方孟韦当然也没有能成为例外。
“上车吧。”盯着明台不过两秒,方孟韦就妥协了。
“为什么来北平?”方孟韦问得突兀,眼睛却没有看明台。
明台微微一笑:“为了我大姐的遗愿。”半真半假的回答,却因为曾经的惨痛记忆而显得无比真实。
方孟韦吃惊的朝他看过来。
明台的笑容比方才惨淡了许多,沉默几秒,他又说:“姐姐生前就想让我一直读书,等毕业了再留校任教,太太平平的过一辈子。她最心疼我了。”
方孟韦转回头,默默的开着车,半晌才说:“你姐姐现在应该高兴了。”
“是啊,只可惜她不在了。”明台说,眼里的遗憾隔着镜片都看得一清二楚。
方孟韦心想,妈妈对他的期许何尝不是如此?可惜她也不在了。
一路无话到邮局。
方孟韦停了车,明台却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侧过头,对上方孟韦疑惑的目光,莞尔:“孟韦,学校周末有讲座,如果有空的话,你可以来听听。”
孟韦眼睛先是一亮,而后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嘴角甚至挂上了一点嘲讽:“讲什么?进步和自由吗?我去听好像不大合适。”他若有所指的扫了眼自己的制服。在那群成天高喊着进步和自由的学生眼里,他这身警服和警服代表的势力,大概是他们眼里最反动最值得厌恶的存在吧。
“别担心,只是一些学术讲座。”明台戳破他的担心,“你还年轻,没有想过继续上学吗?”刚才说到读书,方孟韦眼睛里的向往根本遮掩不住。
“明先生,我是在册军人。”方孟韦语气生硬。
言不由衷。明台迅速做了判断,继续邀约:“讲座都是公开的,在册军人也可以来听。”他只管坐着不动,含笑看着这个沉默的年轻人。
“……好”方孟韦终于妥协。
明台站在邮局门口,目送着绝尘而去的汽车。脑子里却是那双跟明诚十分相像却又截然不同的眼睛。
中央银行北平分行方行长的小儿子,大名鼎鼎的飞行队方大队长的亲弟弟,北平警察局副局长兼北平警备总司令部侦缉处副处长。拥有这样的家世背景,这样的官职的人,眼神却和十几岁的少年一样,既清澈又孤独。让人看着心疼——想想他当年可算得上家中一霸,哪天不是活得热热闹闹的?可到了方孟韦这里,这样相似的家庭背景和年龄,怎么就长出了这么压抑乖顺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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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方孟韦辗转入睡后。那个没头没脑的梦境再次浮现。暗无天日的地道里,仍旧只有他一人秉烛独行。无边的黑暗中,他护着那一星烛光,心里恍惚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就在地道的尽头。
☆、第三章
“崔叔,又要辛苦你了。”方孟韦将装着红酒和雪茄箱子递给崔中石。“其实要不是公务在身,我应该自己去送才对。”
“不要讲这样见外的话。”温文尔雅的中年人笑起来也如春风拂面,带着沪上口音的官话,如同他的人一样,细腻柔和。“孟敖每次都会问起你,我想过再过段时间,他想通了就会愿意回家的。”
“嗯。”方孟韦笑着点头。其实他俩都知道,以方孟敖的性子,这个“过段时间”还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崔叔……”眼见着崔中石要上车,方孟韦忍不住又叫他,“大哥一个人在外面,现在飞机都很少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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