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晨端着红漆托盘进来的时候,陈逸斐已经回来了,正倚着大迎枕靠在窗边的炕上看公文。
托盘里除了正在冒着热气的药,还有一小碟子蜜饯。
也不记得从几时开始,但凡她喂他吃药,总会配一款不重样的糖果或是蜜饯。
其实从十岁以后,他就很少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了……
可每次喝完药,他还是会在她的注视下捡一颗丢进嘴里。
这样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习惯。
今天她选的是糖山楂,用了粉彩的白瓷碟装着,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奴婢服侍二少爷喝药。”苏谨晨走到跟前。
陈逸斐淡淡“嗯”了一声,把公文推到一边。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略带些许苦涩的淡淡药香。
苏谨晨驾轻就熟地端起碗舀了一勺,放到唇边吹了又吹,直到觉着差不多了,才喂到他嘴里。
外头阳光正好,偶有几缕顺着窗户溜进来,跳跃在少女白皙娇嫩的脸上,美好得并不真实。
他把药含在嘴里,忍不住想:虽然发生的状况有些偏离了他的初衷……但总归是值得的。
……
众所周知,这几年在京中迅速崛起的翔月轩主人,是一对名叫李远山李寒山的亲兄弟。
可大家不知道的是,这两人也只听从一人的吩咐。
这两年,翔月轩的生意越做越大,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每日客似云来,川流不息。名门秘辛,坊间八卦,底层疾苦……几乎可以这样说,只有陈逸斐不想知道的,没有这两兄弟打听不到的。
从那天在马车上苏谨晨告知她姐姐惨死真相,再到后来亲耳听郭怀仁大放厥词,败坏苏谨晨名声……他就决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点颜色看看。
机会来得不费吹灰之力。
前脚他才刚让青岩带口信给两人,让他们打探下郭怀仁那些见不得光的“底细”,后头两兄弟立马就把郭怀仁常跟定远侯世子养的小白脸儿肖玉郎在翔月轩“偷情私会”的消息给他汇报了个事无巨细。甚至就连两人每隔多少天幽会一次,那肖玉郎又是如何趁着世子爷不在的时候偷溜出来,完事儿后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蒙混过去,都说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底层人有底层人的交流方式。有时消息的来源,反倒比他们迅速也真实得多。
他最后决定来个顺水推舟……
既然律法不能惩处……他也不是那不知变通之人,并不介意用另一种方式替天行道。
只是这舟……可能推得有些狠了。
照李寒山的说法,郭怀仁那处……只怕要废。
不过这也是他罪有应得。
据李寒山兄弟所说,郭怀仁做过那些欺男霸女之事,远比他听到看到的……还要多得多。
陈逸斐不由默默看了眼正嘟着粉唇,轻轻吹药的苏谨晨……热气迷蒙中,只见少女薄唇娇嫩欲滴,宛如晶莹饱满的果实……
从前的事他管不了,往后,他总能护着她,再不叫她让人欺负了就是……
……
苏谨晨默默地喂着药,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自从先前在厨房听了那两个婆子的闲言碎语,她的心就再难平静下来。如果说在经历了抄家,发卖,凶杀,劫持……这一系列寻常闺阁一辈子都不可能遭遇的变故以后,她还对什么抱有执念,那便仅剩下了两件事——一是打探生母的下落,再来,就是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郭怀仁那畜生遭到报应。
可偏偏这两件事,对她来说都比登天还难。
她原先还抱着一线希望,想着将来年纪慢慢大了,银钱也攒得足够,兴许陈家会给她个恩典放了她出去,那时候靠着这些积蓄开个小店,一边谋生,一边想法子慢慢打听母亲的下落,兴许母女二人总还有再相见的一日。
可二夫人一番话……竟是把她出去的念头生生灭了。
至于郭怀仁——
太师圣眷正浓,别说她如今只是陈家一个小小的丫头,就算从前他们家还没败的时候……父亲碍着太师的声势,不但折了一个女儿都不敢声张,竟还想着把另一个都赔进去……
……这样一个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恶人,她却求告无门。
而刚才,听那俩婆子话里的意思,那人渣……竟被定远侯家的世子给强了?甚至还闹出三人乱**的丑事……
不知道为什么,苏谨晨忽然就想起前几天青岩不小心说漏嘴,提及陈逸斐受伤那晚,去芙蓉斜巷赴宴之人中,也有郭怀仁这件事……青岩怕陈逸斐怪罪,也只说的含含糊糊模棱两可,但可知两人当时一定是闹得很不愉快,陈逸斐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这才临时起意,信步去了灯会……
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这想法乍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是又怎么可能呢?
他跟郭怀仁根本没什么瓜葛,唯一的联系……也不过是她当年趁夜偷溜进陈逸斐厢房,才最后导致了她跟郭怀仁的婚事不了了之……
可鬼使神差的……
心里总有个声音挥之不去:如果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呢……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么?
“若薰——”那人在耳边温声说道。
苏谨晨一怔,忙回过神。
想到自己刚才的大胆揣测……她现在脸上都火辣辣的,只红着脸轻声道,“是……爷有什么吩咐?”
“你没事吧?”陈逸斐莫名其妙。
苏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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