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的冬天不好熬。那种冷,不是北方那样劈头盖脸般的严寒,而是带着粘稠与湿气的阴冷。
穆言边干活边寻思过几日去李大妈的铺子里做两床新棉被,剩下的棉花再逢两件新棉袄。林大爷身上的袄子已经快薄成纸了,老人家身子骨欠冻,再添点钱做个棉裤吧。
一个时辰后,他照例背着竹篓出了门。
刚打开门,就看到魏连朔笑嘻嘻的站在门口。
寒风刮的他面色有点发红,连鼻头都是红色的。
穆言道,你怎么来了。
魏连朔指了指背上的竹篓,道,说好了要来帮你的。我可不是那言而无信的人。
刚出锅的桂花糕热气腾腾,穆言正把桂花糕一个一个取出来再往里放,顺手就往魏连朔的嘴里塞了一个,一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魏连朔被他这样一喂,桂花糕的香甜直接漫到了心里,甜的他整个人都暖轰轰的。
而穆言却脸上一赧,飞快的撤回了手,心里懊悔不已。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言语不多,竟像是在整个世界里划出这独独一隅,静默间也不曾觉得时光流逝。
次日魏连朔再来的时候,穆言已经不会惊讶了。
只是这次,他却不是空着背篓来的。
魏连朔从竹篓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洁白薄袄,就要给穆言穿上,穆言连连退却,见魏连朔又要不高兴了,便解释道,你何曾见过街上小贩穿着如此华贵?
魏连朔道,那你来做第一个不好么?
穆言又道,纵使我愿做第一个出头鸟,白色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穿的。
魏连朔不曾干过家务事,不晓得白衣原是难洗的,他只想着穆言白净清秀,料想白色肯定是适合他的,然而穆言却不肯穿。
他只好又把衣服带回,次日又重新寻了件墨色的新衣带来。
穆言这次再没借口拒绝,只好穿上。
魏连朔看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衬的穆言肤色越发通透白皙,心里满意非常,恨不得把眼前这人囫囵抱个满怀。
少年的爱意,是蜷于心底的浓情蜜意,热情而洋溢,但因着心底的珍惜,便不太会轻举妄动。可少年之所以称之为少年,终是因为那一点不由自已的情难自禁。
魏连朔顺从了心底的蠢蠢欲动。
穆言正在低头整理衣袖,一双大手缓缓的包裹住了他。他心头一惊,轻微使力想要推开他。
然而魏连朔也只是轻轻碰触便放开了他。
他背起竹篓说,走吧。
穆言在他身后追随。
东边朝阳升起,微光底下是一高一矮两条细长的人影。
这冬日暖阳,倒比那夏日骄阳更解人世风情。
尘未殇
魏连朔一连数日都准时来林家门口报道,难为他一个惯常迟到逃课的主平生第一次墨守那钟点。魏老爷见他每日起的甚早,不消自己督促便自觉的携了书童出门,心下颇为安慰,愈发疼爱起这小儿子来,得了好物都先送予他房里。
一时间,魏府居然和睦甚前。
冬至过后,西城的冬天便实实在在来了。
林府的院落破败,居住的这处又是西城的风向口,往来间寒冷更甚。
魏连朔见穆言冻的脸上没几分颜色,嘴唇又是青紫,心疼不已,脱了自己的棉袄就要给他穿,穆言自是不从。
他只好另阿九再去裁缝店赶出一件新棉袄,送了穆言。穆言推辞不过,只好收了,他每日便多做一些桂花糕,送于阿六带回魏府。
这日,他穿了那件袄子,魏连朔心疼他冻着,特意嘱咐了棉花要厚要新,那袄虽轻便却有些臃肿,穆言穿上竟然显出难得的富态来。
他照例出门,却不见魏连朔的身影,甚至阿六阿九也不见得。在寒风中等了一刻,便又自己背着那桂花糕上路了。
“小公子,小公子,”穆言倏地清醒了过来,“怎么?”
那老妇人笑着道,“小公子这是怎的了,我说要五文钱的糕,你却执了一块给我。”
穆言一看,那妇人手中果放了一个糕点,连油纸都没包。
他脸一红,连连道歉,这妇人到也没说什么,他又多送了她两块桂花糕。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今天他好似失了魂一般,不是错听了顾客的要求,就是少找了银钱,若不是众人见他年幼,恐要得许多刁难呢。
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又继续背着竹篓向东了。
然而,那魏连朔竟像消失了一样没再来过。
又些许天过去,这日天气稍微晴暖了些。
穆言前日睡的不好,这天早晨便起的迟了些,等他出门的时候,天已大亮。
对面卖豆腐的王二已经出摊了,他看穆言出来,道,今日怎不见那魏少爷来找你?
穆言不曾与他提起魏连朔,闻言心里暗暗讶异,寻思片刻,他道,王二哥如何省得他是那魏家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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