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本在想一件事——此次入京究竟是否该带你同行。”
晏春熙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了一丝急切,可本想开口,却被关隽臣摆了摆手阻止了。
“长安之凶险,实在无需我赘述,在天子脚下,只要周英帝想要你的命,我哪怕拼尽万一,都或许不能护得你周全。我不愿带你去,可是不带你去,又该如何是好?长安凶险,金陵何尝不凶险,可若派人将你送走,你身无功夫,又为罪奴,实在太过容易追踪,更遑论乌衣巷党羽密探遍及天下,我绝无把握保全你。我时时想着此事,又苦于没有万全之策……”
“熙儿,你是我的掌上明珠,将你放在何处,我都无法安下心来。”
关隽臣的语声低沉沙哑,语速很慢,可那双深沉的丹凤眼里却悄悄闪过了一抹隐忍的温柔。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该当如何,去还是不去,只怕……要你自己决断了。”
晏春熙抬起头,他眼中隐隐泛起了一丝泪光,痴痴地望着关隽臣。
过了良久良久,他终于喃喃地说:“谢、谢成哥哥成全……”
他爱关隽臣啊,天上地下,风里火里,他都愿往。
这个谢字,其实或许本无需说,可他还是说了。
他与他已经如同一人,他当然明白,关隽臣此言一出,便已是明白了他的心意,从了他的心愿。
相爱之人,所想的本都是一样的东西。
他如若跟去,遭遇任何险境,痛得只能是关隽臣;
可他若被送走不曾相伴,那份撕心裂肺的折磨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关隽臣终究是不舍得叫他遭受这份苦楚。
关隽臣放下茶盏站起身,他看了一眼王谨之,平静地道:“仪仗事宜便交给你了,除了熙儿之外,随行只带程亦轩和那个叫霜林的便好了。明日出发,不得有误。”
一贯沉稳干练的王谨之此时竟好像楞了一下,他的神情带着一丝迟疑,轻声开口道:“王爷,此行还要带旁的宠侍吗?”
关隽臣似乎觉得此时王谨之还在问这些细枝末节有些古怪,微微蹙了蹙眉:“往日入京如何,这次入京还如何。充充样子罢了。”
王谨之垂下头,将有些苦涩的眼神敛起,只低低应了声:“是。”
关隽臣不再多说,他伸出手,轻轻执起一旁的少年的手掌,随即大步向外走去。
白溯寒和王谨之随即站了起来恭身相送。
白溯寒望着关隽臣和晏春熙的身影相携走向院外的,在猎猎的深秋夜风之中,他似乎隐约听到关隽臣洒脱低沉的嗓音遥遥从风声中飘来——
“我本有心啸山林——”
只见关隽臣手臂一扬,将玄黑乌亮的狐裘也罩在了少年的身上,两人笑着迎着飒爽的夜风走出了院落。
白溯寒望着关隽臣的背影。
那一瞬间,他竟似隐约望见一只猛虎轻盈逍遥地纵深一跃,钻进了层层叠叠的山林之中,再也不曾回头。
……
关隽臣一行人从金陵城出发,浩浩荡荡的冠军侯仪仗绵延了近一里,当先的车辇通体乌黑,一柄三尺金剑高高悬于车顶,如同皓日当空般闪动着灿烂的光华。
这阵仗只看得金陵中人纷纷咋舌,寻常人或许无法分辨亲王和冠军侯仪仗的分别,可金陵城中和四周潜伏的各处势力却顷刻之间察觉到宁亲王以冠军侯仪仗进京这一举动的深意。
信鸽和密件如同雪花一般飞向了北方的长安城,在悄无声息之间,一场或许可能翻天覆地的巨变正俨然慢慢包围着这座大周皇都。
从金陵至长安路途颇远,大周的天气亦是一日比一日凉了起来。
关隽臣的车辇之中极是宽敞,软榻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厢中更是被暖炉烘得温暖如春,晏春熙日日和关隽臣待在辇中,倒也丝毫没有旅途的困顿不适。
只是关隽臣的风寒一直拖着,断断续续的始终没好利索,虽不再发高烧,可却咳嗽不断,人也时常困倦,时不时就在打盹儿。
关隽臣睡着时,晏春熙便悄悄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然后低头静静地看着关隽臣的面容
说来奇怪,他这般静静地看着关隽臣,竟丝毫不觉得乏味。
关隽臣熟睡时看起来那么的年轻好看,那对总是深沉的丹凤眼阖了起来,只有一对儿英挺的眉宇如同春山一般舒展开来,像是他在睡梦中回到了如桃花源般美好的地方。
关隽臣比晏春熙大上十八岁,又是那般显赫的地位,那样一个矜贵傲慢的性子,晏春熙以前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时刻……他竟像是呵护脆弱单纯的孩童一般,这样抱着关隽臣。
“成哥哥,快到长安了。”
晏春熙用手轻轻抚摸着关隽臣发际的美人尖,他叹了口气,眼神忽然惶惑起来,小小声道:“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长安吗……你说,长安城白日里霸气、阳刚,满城人杰、遍地王侯。城中最宽的官道,足够九车并行,宛如直通青天。可夜里,却又华灯高上,处处妩媚多情……你生长在长安,如今可算是回家吗?成哥哥,这些年,你想家吗?”
不知关隽臣是否是听到了什么,他忽然翻转了一下身子,随即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我吵醒你了吗……?”晏春熙有些紧张地低下头看着关隽臣。
关隽臣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有些迷蒙,似乎还在出神地想着什么,过了片刻才嗓音沙哑地道:“熙儿,我方才做了个梦。”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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