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迪尔没有回答。他抿着唇,因为确实很冷。
苍起脱下自己的黑色半袖外衣,披在瑟兰迪尔身上。
却被瑟兰迪尔抬手阻止,他看见对方湛蓝的眼里带着锐利:“你不是我的管家,不需要照顾我。我们是平等的。”
对于苍起的关心和温柔,太容易让人松懈和沉溺,瑟兰迪有意回避。
苍起居然没有坚持,他收回手。把衣服放在石阶上,然后坐回原先的位置。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心里不太对劲,这种感觉糟透了。
可是很快,他就被对方的衣饰装扮吸引了注意力。
他站在他身侧,看见苍起身上穿着的束袖青衣,过膝的四岔衣摆上镶着白边银纹,腰带上的铜扣是一面凶狠可怖的怪兽头颅。比矮人引以为傲的技艺更加的精湛而且细致入微,毫发皆俱,栩栩如生,真是无法比拟的巧夺天工。
白底黑面的长靴覆到小腿,他看见靴沿绣着复杂神秘的银色云纹图,细小到肉眼无法看清的古老图文。
精灵王天生明锐的眼睛一向洞察精细,却也无法看清那些细细的古老文字。这恐怕是中土最精妙的工匠和绣女都无法完成的工程。
原来平时毫无特色的外衣下掩盖着这一身精工细绣,独一无二的极品。
视线回到那条腰带上,瑟兰迪尔总觉得这条腰带有些阴暗,好像有一丝黑色的气息在萦绕,泛着森森的寒意。与苍起本身浩然纯正的气息不同,这种腐朽黑暗的感觉让喜爱森林清新气息的精灵王忍不住皱眉。
“……冷吗?”苍起让他看够了,再次开口问道。不等他回答,再次将外衣抖开披在他身上。
“……”瑟兰迪尔并没有听清楚对方的话,只是突然意识到,这样目不转睛的观看,实在不应该,转了目光掩饰。接着一股属于森林般清新旷古的气场,将狂风阻隔在外。这种融融暖意让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刚刚所坚持的平等是多么愚蠢。
苍起看着他露在外面的脑袋,轻轻笑了。克制住想抚摸金色头发的念头,因为瑟兰迪尔不允许。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应该心平气和地和他谈谈,他突然很想了解他。
“苍起,你……有多少岁?”这是他一直想问的。
苍起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曾经也为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
良久的沉默,就在瑟兰迪尔开始觉得自己的问题颇为冒失而准备道歉时,苍起开口了:“……我也忘了。”他觉得怎么说都不妥当,他的岁数粗略估量也绝对是个惊人的数字。而且他确实忘了。
“我的意识清醒时,……还没有精灵的诞生。”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瑟兰迪尔的想象,他有些愕然。
“很多时候…我都在沉睡。” 苍起轻抚石阶,示意他坐下来。
瑟兰迪尔坐下来,他发现只要不往下看,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其实主要是因为苍起。可能是因为被他救过,在他身边会有莫名的安全感。
他相信,就算此刻从万丈空阁上跳下去,身边的人也会在他摔得粉身碎骨之前接住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瑟兰迪尔忍不住在心里皱眉,这种盲目的自信究竟从哪里来的?
苍起想起什么,侧头看他,轻笑道:“……你有一次还吵醒过我呢。”
瑟兰迪尔道:“六千年前?”
“那个时候,……你爬得很高,差点从树上摔下来。”苍起至今还记得阳光下小精灵的笑容。他看向瑟兰迪尔,克制住又一次抚摸对方头发的冲动。
“苍起,我承认,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瑟兰迪尔闭上眼,说话的表情有些无奈。
“其实很可爱……”
瑟兰迪尔看着他,眼神深邃宁静如黑夜,更多的是太阳般热烈的光明和炽热的温度。
这样的苍起,会去终结生命吗?
“……觉得孤独吗?”瑟兰迪尔突然觉得有些残忍。
“……我并不孤独。”
苍起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问。瑟兰迪尔很明显并不是一个会特意关心他人的精灵。
只要不接触,就不会有情感。苍起没有同类,没有亲属,更没有爱情友情。他不会去接触别人,因为他们的生命太短暂了……就算是精灵。也会有身体磨灭消失的时候。
独生才是永恒,情感只会让无尽的生命更加痛苦。
但是他羡慕他们,敢爱敢恨,轰轰烈烈,相互关心惦记,即使死后也能得到许多思念。
“……你只是不承认。”
他明明看见对方眼中的沉甸甸的化不开的孤独,或者说他身在孤独而不知。尽管苍起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悲伤,瑟兰迪尔补充道:“应该说你不懂……”
“……”苍起顿了一下:“也许。”他稍微组织语言,望着无尽的云层,开口道:“我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天地一片宁静,苍穹混沌……只有风声。”
那么平静的心,如何懂孤独。
这种回答已经足够明显了。没有同类,没有情感,却拥有真正意义的永生,同时又必须承受无尽无止,天地同寿的孤独。
“至少有风。”
一直陪伴。
苍起伸手探进面前一方空虚,握拳攥紧,似乎想抓住风,然而他的力气越大,越抓不住风。他曾经用了许多年,试着去抓住风。
瑟兰迪尔看着他抓空的拳。只有风声的世界………
如果自己的世界一片荒芜。没有莱戈拉斯和王国的子民,没有美酒宝石,没有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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