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石原先生不仅是日本着名的时势评论家,还是个中国通。他的中国话,说得别提多地道,你知道吗,他还会念《庄子》哪。」
容嫣沉默了一会儿:「你去吧。」
「你不去?」
「行不行?」
「这……不太好吧。你从前不也同意和他吃饭的?」
「到底是个日本人,坐在一起觉得别扭。」
「你别担心,石原先生和你见过的那些低层小军官可不同,他绝对是个好人。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他很容易交朋友的。而且人家专门指名要请我们俩一起吃饭,到时我一个人去,会让人觉得不给面子。以后万一再有什么事麻烦人家……」
容嫣转念一想,在这天津卫讨生活,以后的确也说不准会有什么事发生,没准还真得再去求这日本人帮忙,于是只好同意。
沈汉臣说这个石原先生和容嫣从前见过的那些小日本军官不同,容嫣看到他第一印象,只觉得果然不是寻常人。他的相貌十分平凡,基本上没有可以给人留下印象的特点,但见过他一面的人,很难把他忘记。他的衣着朴素斯文,行动言辞十分客气,但这种客气让人心里觉得忐忑,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眼睛,即使是微笑时也是铅灰色的,毫无感情。和这个人一比,那个老奸滑头的林堂主真的成了只灰老鼠,那个色迷迷的山田小队长完全成了一头蠢驴。
那一顿饭吃得沈汉臣也不太痛快。石原先生和他的交集似乎少了,对于国际形势几乎没怎么谈。沈汉臣原以为这石原先生是他异国知己,看来这石原先生也不能免俗,和平常人一样,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位大明星身上去了。沈汉臣拾起一个话题,石原康夫随便聊聊,最后一定会回到容嫣的身上。并且这位石原先生似乎更看重容嫣的意见。可是容嫣一来对当前形势一头雾水,二来是随随便便的应付着这日本人,根本说不出什么意见。
当然,对方仍然是在危难之中帮过自己的大恩人,容嫣对他仍然礼貌周全。一顿饭下来,石原康夫似乎也把容嫣认定为「中国好友」之流,这让沈汉臣私心底下也有些不痛快。临走的时候,石原康夫紧紧的握着容嫣的手,说:「以后有什么难办的事,请直接给我打电话,不要客气!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
容嫣道:「不敢高攀,不敢高攀。」
回去的路上,沈汉臣心里很不是滋味的说:「这石原先生,果然是很亲切的,很容易交朋友的人,对不对?」
容嫣看了沈汉臣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沈汉臣在办公室里,接到石原亲自打来的电话,告诉他那小记者的事已经完全办妥了,请汉臣兄从此不必担心。电话里的石原又是从前沈汉臣认识的那个热情又亲切的好朋友了。昨晚被冷落的那点小芥蒂在和煦的春风中烟消云散。
容嫣问沈汉臣:「石原先生到底是怎么处理那徐若虚的事的?派人恫吓,还是重金收买?」
沈汉臣一愣道:「啊,这我倒没细问。」
又道:「我相信石原先生说办好了,就一定办好了。他是有办法的人。」
容嫣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确看起来是很有办法的人。至少比他和沈汉臣两个加起来都有办法得多。
这件事算是放在一边了。但从此和石原的接触就多了起来。有时有什么文化名流的集会,石原康夫也会邀请他们二人去妆点门面;有时有音乐会的票子,也不会忘记送到沈汉臣手中;更多的是饭局,吃完饭再找个地方喝杯清茶,赏赏风景。石原的中国话说得地道,三人俨然三个文人雅士聚会游玩,外人丝毫也看不出端倪。
*
计划一件事情,千头万绪,任何一个小小环节也不能忘记。
真的等到执行起来,反而简单得多。下定了舍生忘死的决心,就什么也不害怕。
那段时间容雅一反常态,没有天天躲在屋里玩琴,反而每天三顿饭都出来陪着老太爷一起吃,饭后还给老爷子斟茶。有时倒是老爷太忙,顾不上回家吃饭,留大少爷一个人在家。大少爷大概是嫌一个人吃饭太冷清,有一次还叫了张妈、秋萍、老张头这些下人陪他坐了一桌子。那一顿饭,也不知是谁先提起从前二爷在时的往事,又说开了,说到原先太太在时的事,张妈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止也止不住。那一顿饭,一桌人全都吃哭了。只除了大少爷。大少爷虽然没哭,但捧着一碗只吃了两口的饭,是再也吃不下去了。老张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张妈说:「你真是老糊涂了,干什么在大爷吃饭的时候说这些?让人心里添堵。害得大爷连饭也没能好好吃。」
容雅温声道:「别怪张妈,是我自己提起来的。好久没有青函的消息,听说他去了天津,我也挂念得慌。」
张妈呜咽道:「大少爷,下次侬见了小少爷,劝劝他,伐要再和老爷呕气了,让他回家来吧。我的年纪也一天比一天大了,也伐晓得这辈子还能再服侍他多长时间,我只怕我这把老骨头等不到……」
老张头正用一张大手帕狠狠的揉着鼻子,听了他老婆的话,从鼻腔里挤出一句:「老婆子,别胡说八道了……」她女儿秋萍也擦着眼睛在一旁说:「妈,你快别这么说。」
容雅在一旁发了一会儿怔,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苦笑,低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只是当时的情景太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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