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着长髯的薄唇紧抿,男子的面色看上去一时有些森冷。
近日来已经习惯了对男子顺从,察觉到男子的气息变化,男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心中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几分退意。
论及此,却说男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幺原因。身为一教之主,他虽然年轻,却也是发号施令惯了的,虽然平时教中事务有苍木等人为他操持,他毋须费心什幺,但论及生杀予夺,也俱是他行决策。平日里,他对大哥苍木尊重有加,也会听其劝言,但如何行事,却还是依自己的心性,说惧怕,却是完全没有的。
是以不知为何,面对男子之时,他却总留了几分谨慎,不敢太过放肆,甚至偶尔心底还会产生一些惧意,生怕惹怒了那人。奇怪的是,那人武功不如他,身量也未及他,除了个头比他稍高些,年岁较他长些之外,地位、权势、金钱,没有一样是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的,虽然这些身外之物他从不在意,却对和那人相处时总居于弱势的自己感到有些奇怪。
然而男子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几丝不耐,让男人不敢再拖沓下去。想来没几日便要出山了,若依他计划,之后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等到那时再向男子坦白,恐怕那人会更加生气。不如现在主动开口,或许那人还会念在如今二人共患难的情谊,不多怪罪于他。
这样一想,男人终是坚定了下来,稍微在心底组织了下语句,便小心地开口:“呃……那个,南大哥,还过几日,就要到小常山了,那个……之后,你有什幺打算啊?”
未想到男人开口竟是提及此事,男子挑了挑眉,看向男人的眼里划过一抹深思。
“并未有什幺打算,继续采药而已。”
收敛了视线,男子神色平淡。
“那……采完药呢?”
注意到男人面上隐约透出的一抹期待,似乎是明白了男人的意图,男子盯着男人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兴味,却故意盯了男人半天,直到看到男人耳边泛起了一抹熟悉的红晕,他才好心地放过男人,继续开口:“无甚打算。我本散人一名,四处为家,去完小常山,便再去其他地方采药罢了。”
听闻此言,男人眼神顿时一亮。
实在是男人的心事并无半分遮掩,所思所想全写在了那双乌黑的瞳孔中间,他几乎毫不费力就猜到了男人想法。
不过,这也恰好合了他的意。
他原本就是准备要随同男人一起回玄天教的,他可一直未忘记自己当初的打算。
“那南大哥,不如你跟我回家吧!”
果然,男人兴奋地提出了邀请。
虽然早已猜到了男人的目的,但亲耳听男人说出的感觉,似乎又有点不一样。
尤其是男人还用了“回家”二字,闻见那沉重的两个字,男子坚硬了四十载的冷心竟产生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触动。
眼里浮现出一丝恍惚。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家了。
不……或许说,他从未有过家。
南海药人早被屠族,或许他是仅剩的一个。
思绪骤然被拉到了二十年前,脑海中景物变幻,突然,一幕久远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他来到玄天教之后的一天。
那时,玄墨也是如此神情,却是喜悦中,还带了一丝微微的羞怯之意,对他说——
清尘,我们成家吧……
目光一阵剧烈的颤动,脑海里那个高大羞涩的身影,蓦地跟眼前笑容灿烂的男人重合。
并未发觉男子的变化,男人继续高兴地说道:“跟我回家吧,我家里有好多人呢,你也见过呢!有苍木大哥,花落白,骨师爷爷,还有,还有……我娘子。”
说到此,男人那张向来灿烂如孩童的脸上,竟染上了些许温润之意,而那双有如墨玉的眼里,突然浮现出一丝浓得化不开的刻骨之情,如此深刻,又是如此浓烈,熏染得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显得深邃了许多,看上去竟是从未有过的成熟坚毅。
说完之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男人随即低下了头,有些赧然地笑了笑,那稚气的表情,让男人好似又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总是追着他管他叫“大哥”的玄墨。
然而脑海中那张深邃温润的面孔,却是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了。
“南大哥,你一定会喜欢我娘子的,他跟你的性格有些像!”
淡淡地看着男人映着火光,看起来格外晶亮的双眼,却觉得其中的亮光突然有些碍眼。
他自是知道男人口中的“娘子”指的是谁。
虽然早就知道男人对他,不,是对曾经的“冷清尘”的执念,但看着眼前这人,用那样的表情,用那样欢喜的语气对他说着曾经的他,他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本来听到男人说“回家”还有些不错的心情,彻底被破坏了下去。
莫非自己还未从当年那件事中看开去?
他明明早已做出决定,帮男人达成所愿,弥补亏欠,帮那人和“冷清尘”在一起。
为何如今仅仅是听那人说起,便如此不快,似乎很反感脑海中浮现的,男人和曾经的他站在一起的画面。
心中莫名的烦躁,他却不愿再多想。
无论如此,他只是意外来到这个时空的“外人”,在这里,他不再是当年的“冷清尘”,和男人也没有那幺多复杂的感情纠葛。
他所做一切,只为归还所欠。
想通这一点,男子便不再焦躁。
深知自己的性子,他早已非懵童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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