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达的时候,中南地区已经遍是灾民了。
我一路行来,所见宛如人间地狱。我从未知道,天下至善的水也会带来如此大的灾难。可见果然任何一样东西一旦泛滥,便成灾害。
随行带的银两,沿途已经施出了大半,等到达吴县驿站的时候,我婉拒了当地知府想要款待的邀请。我看他在焦头烂额的同时松了一口气,猜想这大概会是一个真正为民的父母官。
我就此在吴县歇脚停留了下来。后来水患渐渐平息,我也爱上了了吴县的风土人情,不愿再离开了。
吴县自古便是中南佳丽地,水患渐渐平息之后,她的美貌便显露了出来醢。
我在吴县隐姓埋名地住了下去。
居住的院子,我给其取名叫做——“莲卿”。纵有多少怜卿意,笔端不忍落分毫。那日我独自在庭院读诗,看着满院莲荷,竟是忽然落下泪来。
吴县莲荷最多,放眼望去满目皆是。便正是因为多到近乎寻常,吴县之人并不以之为奇。可对于我一个从小在北地长大的人来说,十里荷塘已是盛景缇。
便因她并不被吴县人重视,我自心底生出一股怜意来。居住的院子遣人移植了许多莲荷,连庭院名字也改成了“莲卿”。
日子久了,我自己也分不清楚这“莲卿”二字到底是怜花还是怜己了。偶尔午夜梦境里面,也会梦见当初身在北方的事,梦见齐元恒。但是梦回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
年少时候的情爱,常常由来只那一眼而已。往后的许多岁月,日渐消磨。我竟是连他的脸也快记不起来。我从前的爱意于他,便也像是吴县的莲荷,多了便不觉得珍贵了。如今我虽心中已不再有他,可也像是再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至少……至少,不会再那么飞蛾扑火地爱其他人了。
……
日子静浅浅地滑走在屋角房檐上,转眼已是初秋了。光阴总是似长实短,一不留神,就过了花红柳绿的时节。再有几场秋雨下来,冷雨一浇,天便一日凉比一日了。
入了夜,气温便徒地料峭起来。
莲卿偌大的院子只住了我和一个小丫鬟,余下几个都是粗使的婆子。那小丫鬟是我到吴县后偶然救下的,后来便一直跟在我身边。初到吴县时身边服侍着的人,我都遣他们回京都了。这些日子,身边便一直只有这个小丫头陪着我。
相处久了,我也未把她当丫鬟看,而是像妹妹一样爱护。她也懂得投桃报李,一直在我身边尽心照顾我。两个人相依为命,偶尔我也生出岁月静好的想法来。
这几日天寒,我不小心着凉发高热了,便是她急急忙忙请了大夫来,我才退下高热的。我甫一睁眼醒来,那小丫头便满脸雀跃地对我说,“姐姐你可醒了,今日灵芝堂坐诊的大夫可俊了!此时就在隔壁等候姐姐醒来好煎药呢。”
小丫头只是知道我独身一人生活,便热衷于给我牵线姻缘。小小一个人整日往外跑,吴县民风淳朴,我也渐渐习惯她时不时地对我说哪家的儿郎俊俏,哪家的公子端方。久而久之竟也不觉得怪异。也真当自己尚还待字闺中,等着家中小妹淘气外出归来给自己讲新鲜遇到的人与物。
小丫头虽是人小,但眼光极高。少能听到她如此夸赞一人。我不禁也起了几分探究心思。
这年暮秋十月,是我第一次见到顾情长。
墨色衣裳,从容姿态。踏着树影间点点斑驳慢慢行来,微风拂过,正巧将他眼角眉目都看得分明。带起一阵药草芬芳。
于是寸寸流光都在那刹那停歇了——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我看着他,心底微微地、微微地。一颤。
还未说话,便见他笑着张开了口,一字一句极深情地说。
他说。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身子一震,脑中轰轰作响。
霎时间,从未有过的委屈与软弱涌上心头。百般滋味呼啦啦如潮一齐翻涌,凶狠地、不留余地地,把五脏六腑都揉碎;齐刷刷地将我击溃。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只觉得,为了等到这么一句话,像是早已将一生的气力都耗尽了。如今终于等来,却又生出满腹的委屈。
你若来早一点,是不是、是不是,就没那么多苦情的时候了呢?
我呆呆地望着他,心底的坚冰,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在他的微笑中渐渐消融。化成春水,开出了花。
他缓步走来,仍旧语调清晰,一字一句,说道:“在下顾情长,见姑娘第一面便知道姑娘是在下要找的人。请恕在下唐突,不知姑娘可愿与我共结秦晋之好?”
深知身在情长在。说只要我身在,情也长在。
四周突然空旷起来,连空气都在晃动。我听见自己口中回答,断金截玉——
“好。”
此生漫漫,我的情长,他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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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楚逸轩从天牢之中愤愤而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泠烟虽然心痛,但是却十分明白自己的立场。给不起的东西,千万别留下任何希望给旁人。
她和楚逸轩,注定是今生了无缘。
而另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泠烟总是时不时想起当日他在朝堂之上那个冰冷的眼神,他们之间,是否从来就没有过真正坦诚的互相信任。
那么当初信誓旦旦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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