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卿倒是眯了一会儿,在我上楼安顿了依航和他媳妇儿后,正巧看到他从我书房里退出来。
见了我也不局促,丝毫没有觉着唐突了主人家的意味,反是笑道:“睡醒了,起来找厕所,拧错了门。”
我犹豫着要不要拆穿他。书房的门,向来是锁着的。
“走吧,”刘国卿道,“我好像听到了依宁在找你。”
依宁找我无外乎就是想爸爸了,要么就是挨她妈骂了。
可今儿却都不是,她抱着猫崽子,跟个小舍儿似的,拽着袖子要我蹲下,然后趴在耳边用气声道:“爸爸,我不想吃月饼,我想吃粘耗子。”
粘耗子就是苏子叶饽饽,夏天吃很消暑。但由于现在的粮食管制,到是有些年头没吃过了。
“想吃?跟妈妈说呀。”
“我说了,”依宁道,顺着猫崽子的毛,“妈妈说没有面。可是我看到了,有的!”
说着怕我不信,硬拉着我袖子拽进了厨房。厨房案板旁边的小盆里还剩了些豆沙。
弯下腰,顺着依宁的手指看到橱柜里还有两袋面粉,一袋是豆面,掺了苞米面,另一袋体积要小许多,好像是糯米面。
我有点发愁:“你想吃苏叶饽饽,可是没苏子叶啊。”
这回倒是刘国卿开了口,指着旮旯里的袋子,有些较不准似的:“苏子叶?是这些吗?”
探头一看,可不是苏子叶。
我把那袋糯米面拿出来,捏了些面,触感很细腻,是很上等的面。
一刮依宁的小鼻子,蹭上了点面粉:“敢情你是有谱了,才过来找我要。”
依宁哏儿哏儿乐着往后躲,大眼睛忽闪忽闪,充满期待地望着我。
我更为难了,又不想让女儿对爸爸失望,但不得不实话实说:“宝贝儿,爸爸没做过,我们去问妈妈做好不好?”
“不好!”依宁很失望,“妈妈不做给我吃。”
“这……”
这些面可能是要攒着等过年包饺子包点心,才不给闺女做零嘴儿。
不过,闺女想吃……
“那去问问翠珠姐姐?”我道,“爸爸没做过,怕做不好。”
“可是翠珠姐姐在妈妈身边儿,妈妈不做给我吃……”说着说着,咧开嘴儿劈里啪啦掉眼泪。
瞅了眼刘国卿,他也摇头道:“我也不会做。”
我倒是知道流程,可是君子远庖厨,虽说我不自诩为君子,但大老爷们儿,谁下厨房啊?就是酒楼的大厨,回家也不做饭的。这可是女人们的地界儿。
依宁巴巴地瞅着,掉金豆子,嘟囔道:“爸爸,我要吃粘耗子。”
僵持了一会儿,败下阵来,给她抹眼泪儿:“得,爸给你做,”抬起食指碰了下她红嘟嘟的小嘴唇,“嘘,别告诉你妈。”
其实是抖搂出去了,你爸脸上不好看,会被人嘲笑作“娘们儿兮兮”。
闺女破涕为笑,使劲儿点头。
出门看了一眼,女人们聊得正开心。小妹多年未归,她们想必有许多要说的,这给了我许多放心。
回过头来,看刘国卿还傻愣愣地站着,一把把他拉来里面,再把厨房门关严实,然后威逼他道:“杵着干啥?过来给闺女洗树叶!”
刘国卿又露出无奈的表情,蹲下对依宁招手:“听到你爸的话没?闺女,来,叫爹!”
依宁有奶就是娘,笑嘻嘻道:“爹!”
“好家伙,”刘国卿揉揉她脑袋,抬头对我道,“认了个闺女,今年过节得准备红包了。”
老子正对着面发愁,一会儿水搁多了,一会儿面又多了,听他这话,顺口回道:“那是,给少了咱不干。”
他莞尔,洗了十几张苏子叶。依宁搬个小板凳乖乖坐旁边看我们瞎捣腾,抱着猫,一刻也不撒手,没一会儿凑过来想帮着揉面,被我打发回去了。她哪会揉面,还不是瞧着好玩儿,真让她揉了,这点心,后儿早上都吃不上。
刘国卿洗了叶子,间或说说话,一个不留神,被叶子边缘的锯齿剌了手指头,口子挺长,血流如注,瞅着怪吓人的。
他端着手,有点被吓到了,不知道该怎麽办,猫崽子叫了两声,我急赤白脸地骂他:“笨蛋玩意儿,放嘴里啯啯!傻愣着干啥!”
他还是没反应。我急了,赶忙拽过他的手,对着伤口吮了两下,满嘴的铁锈味,含了会儿,止住了血。
伤口翻著白花花的表皮,刚要接着骂他,忽而反应过来刚才的动作过于暧昧,面皮噌地又烧了起来。
口中欲盖弥彰道:“笨得呵的!洗个树叶都能把手给划破,大少爷就是大少爷,啥活都不能干。你真跟依宁似的,她手指头破了也是我给她含的,”说着又向依宁寻求正解,“是不?”
依宁点点头,扬起小脸,有些担心:“刘叔叔,疼不疼?”
“不疼,”刘国卿笑,“刚才不是还叫爹的?”
依宁嘻嘻笑,甜甜道:“爹!”
我冷哼一声:“不疼?不疼过来搓面团。”
“诶诶,”刘国卿道,“先说好,我可不是什么大少爷,你那天早上吃的包子还是我做的。”
“我那天哪吃包子了?明明吃的大果子和豆腐脑。少废话,过来搓面团!”
他叹口气,举起手指头道:“别说,真挺疼的。我可怕疼了。”
依宁指着他哈哈笑:“我都不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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