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怔怔地搞不明白楚松落为什么要把这个台本留下来,却忽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急忙要把台本放回去,却手忙脚乱之间把一瓶放在桌边的药打了下去。棕褐色的液体缓缓地淌了出来,楚松落已经走到他的面前。
台本是准备好的,故意放在了这里;路远苍果然去看了,楚松落有点小小的自得,顺势将这个笑转变为自嘲式的、清淡的。
路远苍慌慌忙忙去拿起药瓶子,楚松落却觉得很荒谬一样地勾起唇角,冷淡道:“不用了,这药我本来喝不完,洒了也没什么。”
这样说着,他却骤然弓起身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路远苍手足无措,等他终于停下来,才说道:“既然生病了……为什么还要吸烟喝酒?”
楚松落道:“昨天就告诉过你了,这里是等死的地方。”
路远苍哑口无言,自然听出了画外音——既然都要死,忌烟酒又有什么用?又想到他上一句话,惶惑不安的感觉竟然来得非常迟钝——
楚松落……已经严重到很快,就要离开的程度了么?
楚松落不再由他想,微微皱眉,踌躇一下却还是拉住了路远苍——不过是手腕罢了,也不说什么,就带他出了门。
路远苍还没来得及换鞋子,踢着一双拖鞋就出来了,跟着他向远离大门的方向走了很远一段路,楚松落才放慢脚步。
面前是一片小树林,小路蜿蜒着进去,两旁灌木低矮,走起来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大概几十米,眼前忽而出现一个小谭,谭边有石头,石头上生着青苔。
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楚松落终于松开路远苍的手,却沉默不语。
“到这里来做什么?”
等到他问,楚松落才很轻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深山幽鬼,你怕么?”
这话并不像他一向的风格,但他对路远苍却一向是突然的言行居多,所以路远苍怔了一下,“诶?”然后摇摇头,“我觉得应该……没有鬼的吧?”
楚松落很淡地笑了,说道:“你不妨来年在这里找找,说不定能找到我的。”
“——来年?”路远苍下意识地觉得他这样的态度不对,却觉得不应该说那些乐观一点的话——仿佛那种话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来年。”楚松落的视线落在苔藓上,“夏天最好,拖到秋天,山色变暖,这里就没那么好看了。”
路远苍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也默默地打量苔藓。片刻,他又听到楚松落叫他:“路远苍?”
“我在,老师。”
“你应该很喜欢我。”
晨光终于开始放得很亮,潭水波光粼粼荡出来的光线也是斑驳的。楚松落终于回头看他,眼眸里有沉重得将要垮下来一般温柔的悲伤。
心脏的鼓动感觉变得很明显,路远苍上前两步,忽而抱住了他。
“我是的,老师。”
男人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看不清神情。
“但我恨你。”
他回抱路远苍,烟草味就环绕了他的鼻腔。
“……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这么诚挚地爱一个性格恶劣的人。
谢谢你,能够有勇气去找一个即将死去的混蛋。
隔着屏幕一起守望的默默的成长。
他第一次拿到主持的位置,你欢呼雀跃,考试考了第一名,能去吃一顿炸鸡。
他第一次主唱一首歌,你装乖卖巧讨到了一大堆压岁钱,抱着藏了很久的陶瓷小猪,偷偷跑去镇子上最早的那家音像制品店。
他选择退出练习生,你第一次经历毕业的离别。
他换了个公司,你也找到了新的朋友。
他第一次传绯闻,你第一次收到隔壁班姑娘的情书。
他引退,你却正式走上了闪闪发光的舞台。
他第一次有爱的人。
你第一次有爱的人。
压抑,退让,隐忍不说。
爱是相互折磨。
要不要庆幸,还没来得及相爱,一起走的旅程就已经结束?
路远苍坐上归程的巴士,窗口里看到那爬着青藤的黑色铁门后,楚松落神情淡淡的,身影瘦削,一个人站着。
这都是他的选择。
而你作为一个粉丝,只能默默看着,默默祝福,无声地唱和。
现在,这场哑剧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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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终于到了。
蝉鸣。大雨。苍翠得要流动起来的绿色。
大雨后的空气质感更真切,路远苍跳下巴士。守门的大爷仍然查了很久电话,路远苍却没有着急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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