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大山湾公爵所说的,夕丁压根就不信任贵族,甚至于可以说是厌恶;他也对这场政治较量没有兴趣,公主与谁结婚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拉米王室的统治也不过是无所谓的东西;流放前的荣华富贵,夕丁虽然怀念,但未必渴望,他最想要的不过就是真相,或者说一个公道。也只有这个才能抚慰他的渐渐丧失活力的自尊心,才能给自己的荣誉一个交代。
可是,自己孤军奋战真的能有什么结果吗?那些秘密行动能吹开一些黄沙,可底下的石板又拿什么撬开呢?自己现在的能力能够胜任这样的活动吗?就在刚才自己不是都放弃抵抗了吗?如果这些人要杀自己,甚至还连累了两个无辜的孩子。
如果作为盟友,在王都里,还有比大山湾公爵这样的人物更适合的吗?公爵的一句话,比夕丁在王都的迷宫里瞎转一年都管用。可是他并不是想要完成夕丁自己的目标,他需要夕丁先放下那些,转而投入到这位圣骑士三十年来一直讨厌的,一直避免的活动中去,甚至还要这位中年圣骑士担当核心的角色。
夕丁不知道怎么办,他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够告诉他。
谁都好,谁来告诉我······
夕丁搜肠刮肚地回忆塞拉和马卢的教诲,想要能从中汲取一些启示,可是他常年都不把这些放在心上,附着在记忆的锅底里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焦糊,无法追寻它本来的面貌。字符与声音相互脱离,语境与意义背向而去,那些智慧结晶现在成了语无伦次的碎块,形同梦呓。
不过这种搜寻意外发现了别的宝藏,夕丁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老妇人的形象,准确地讲,他的老母亲。
老母亲年近八旬,满头青丝,个头不高,腰板挺直。她瞪圆了眼睛,盯着夕丁大喊:“夕丁!你一定要做个正直的人!”
每一次回家探亲,临走时,母亲都会这么对着夕丁说:“夕丁!你要一定做个正直的人!”
正直的人。
夕丁不知道母亲到底如何定义正直,她不识字,也从不像塞拉,马卢那样会讲道理故事,不过他还是能从年少时的挨揍生涯学习到一些模糊的概念——不能骗穷人的钱,不要拍富人的马屁,不要瞧不起弱者,也不要害怕强者······
记忆的闸门一开,就汹涌澎湃,夕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喲,夕丁,你这家伙真不赖啊。”
夕丁惊讶地看到了桌子边的公爵与斯夫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霍塔,哈拉仑巴与斯加拉。他仔细一看,他也不是坐在庞夏的地下室,而是四年前他刚到黑荆棘镇的酒馆。
圣骑士遁着记忆,问道:“为什么说我不赖?”
“因为你小子跟那些贵族不一样,真是让我们没想到。”
霍塔,哈拉仑巴,斯加拉都咧嘴大笑,夕丁看着他们,也笑了起来。
跟那些贵族不一样。
夕丁感到一股风潮,漆黑的迷雾倏忽散去,四周一下豁然开朗,那束光亮不再是唯一的选择,夕丁分明的看到了一条更叫敞亮,更加安心的道路。
圣骑士平静地给出了回答:“我拒绝。”
夕丁·兰德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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