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唔唔……”即使喉咙被干涩的泥土硌得生疼,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叫了起来。
青烟中走来的人又矮又瘦,细长的双手几乎垂过膝盖。不过男人凸出的眼球只牢牢盯住了那双枯枝也似的手。
和掌中紧握的白亮寒光。
………………
茂林,是玄辰洲东南海岸的最后一个港口。
这里曾经只是一个背山面海的小村,常年气候温热平和。大海上的风浪都被村子东北方高耸的海岬挡在了外面,住在这里的人们捕鱼务农,虽不富有却也安乐美满。
而在三百多年前,一群生长在此的年轻人拿着了斧子和简陋农具,走进环绕村落的密林中。他们花费数十年在危险的森林里砍伐,终于开拓出了一条通往内陆的道路。
这条道路改变了茂林。
无数陌生人来到茂林,他们中的大部分是商人。内陆的货物通过道路被运到茂林,再通过船只运往海外。而那些海外带回的珍品更为商人们创造了惊人的财富。
村子的规模成倍扩张,船运码头也愈发完善。三百多年后的今天,这里俨然就是玄辰洲东南部最繁荣和富有的城市。
东北部的码头依托海岬而建,巨大的石造工程保证了这里一年四季都风平浪静。各种船只在这里停留,往来于大陆和海外列岛之间。
一艘刚进港的小船停在栈桥尽头,它小到不能作为任何商人的货船,却也没有捕鱼工具。老练的茂林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艘私人客船,搭乘着那些急于前往海外而等不及定期船的旅客。
这样一艘船通常就是船主的所有,载着他的全部家当和家人在危险的大海之上谋生,和恶劣的天气及海匪斗争。
而这艘刚靠岸的客船正经历完一段惊险的航行。
“谢谢唐捕头,真多亏了你!要不是这次有你在船上,我们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可怕的情况。”跳板已经被放下,船老大站在甲板上对一个人连连道谢。
他说话的对象有着一张刚正不阿的方脸,仿佛连日来的海风和颠簸也不能消磨掉他一丝正气。他正是茂林城的捕快头领——唐孝。
“职责所在,船老大不必客气。”唐孝爽朗地一笑。他脚边跪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双手被皮筋紧紧捆住了。男人在上个岛屿悄悄躲上船,又在启航后的某个深夜暴起伤人。幸好唐孝在那场骚动中挺身而出将他制服,最终只有船老大和两个船工受了点轻伤。
“唐捕头,官衙会怎幺处置他?”站在船舱门口的船家女身材娇小,被海风吹得粗糙的脸上是一双红肿的眼睛。
唐孝有点意外她会怎幺问:“这……他是偷渡在先、伤人在后,万幸没有造成太大损伤……”
“可他害死了毛儿!”
唐孝紧张了一下,随即想起了所谓的“毛儿”是谁。
“你说的是那只小猴?”偷渡客和船老大打斗之时曾被只灰毛小猴撕咬,后将小猴打伤并抛进海里——想必就是这船家女所养。
他差点以为那偷渡客害死了什幺人:“你放心,赔偿方面的事情自会尽可能让你们满意。”
“这不是赔偿的问题!毛儿可是我的……”船家女高声嚷了出来,随后却被丈夫制止。
“唐捕头,从我儿子数年前夭折之后我女人就把那小猴当作亲子,如今……”船老大绷着脸,每句话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莫不是还想要人给一只猴儿赔命?唐孝皱起了眉头。“船老大你应该知道,唐某身为茂林捕快头领自是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但而今只是伤人的话,我却也不能罔顾律法、擅用重刑。”
“律法……”船家女瞪着跪在地上的人,用力咬了咬嘴唇:“只是伤人……不、不是……他是、他是个船鬼!——”
“不是的!我不是!——”之前一直维持安静的偷渡客突然喊了出来:“捕头大人,我不是船鬼!”
“船鬼?”唐孝对这个名词很陌生。
“他们这种人总是偷偷躲在别人船上,每等船出了港就趁夜现身、害人性命、夺人财物。靠海为生的人常听说这种事,有时候整条船的人都被他们害得死了个干净,简直是怨鬼作祟,所以被称作船鬼……唐捕头,他们这种人……这种畜生丧性病狂天理不容,请你千万要严惩啊!”
边上的船工都默默点头,跪在地上的偷渡客急速地喘着气,边挣扎边叫得更大声。
“我不是,不是啊!!——我只是……鬼迷心窍!因为没钱,又想到茂林来,就偷偷躲在船上……我没想伤人的!只是他们发觉了我,又在大海上抓我,我太慌了……求求你!捕头大人!你别听那女人乱说,我怎幺敢杀人……怎幺可能是杀人的匪徒!——”
“你骗人!”
“我没有,真的!捕头大人你信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妻子还病着。你不知我们海外岛民生活有多难……我偷来茂林实在是逼不得已啊!大人你放过我,我一定改过自新!——”
偷渡客不断地哀求着,大太阳下满脸是汗、涕泪纵横。
唐孝看着这精瘦黝黑的男人,仔细看也不过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满脸风霜——海外岛民实是谋生不易啊。
“船老大,我看这样吧。船上的损伤和受伤的治疗费用由我承担,你可以去茂林官衙领。这个岛民也挺可怜,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
“唐捕头!——”船家女还想说什幺,却被她受伤的丈夫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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