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时候,李蒙没想过将来要怎样,他只知道,答应收他为徒的赵洛懿,是他在暗夜之中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他根本没有选择。他也羡慕戏文里唱的那些傲骨铮铮的名角儿,但是要是死了,就什么都甭想了,他是李家最后一根苗子,活下去,是当时他唯一能做的。两年间赵洛懿什么也没教给他,甚至到现在李蒙也不知道,那两年里,赵洛懿不带他玩儿究竟真的是为了保护他,或者就是懒而已。即使现在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一年前他却根本不敢肯定赵洛懿会到灵州接他,他还以为会是大师伯的徒弟薛丰去,或者楼里对他态度最为和缓的霍连云,不过霍连云会做人,对谁都那样。
叽叽喳喳的鸟儿在枝头无忧无虑昂扬着脖子,想叫时就叫两声,不想叫就跳来跳去,一对雀儿时不时两喙相交,就像在交颈缠绵。
那一万条人命,是死死拴住自己了,也拴住了赵洛懿,但凡有一点血性的男儿,谁能看着自己的族人被人肆意欺凌?也许在大秦,大家是大安人,是安陵人,是瑞州人,但在南湄,他们只有一个名头,都是“大秦百姓”。
李蒙抻着手指,拍了拍袍子,眼神呆了呆。赵洛懿大概也是如此罢,说在断龙崖下死里逃生,那样轻描淡写,一言带过。
李蒙手指在膝上抠紧,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终究他师父还是把他当孩子更多,在练功这件事上,他天分离赵洛懿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即使李蒙一直不愿意直视,也必须得承认,练武是要天分的,勤能补拙,也只能是自保而已,和市井混混打架不成问题,真要碰上高手,他只希望自己别拖后腿。
眼下这个难题,即使赵洛懿再能打,也解决不了。必须动脑子,光动脑子也不够,这个时候青奴能传来手书,显然他看见了李蒙和赵洛懿在后面楼上偷窥,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他能主动来找自己,显然是不在意被他们看见的。
那个风姿绰绰,总是挂着儒雅淡笑,又知情识趣,进退有度的男人,俊秀风情的脸赫然浮现在李蒙脑海中。应当去见见。李蒙暗忖,但他有些犹豫,毕竟青奴是没有任何显赫身份的,他只适合去做一件事,而那件事,比计划里所有环节,都要危险,因为谁都不像他那样,需要和图力正面对上。但凡有一点办法,李蒙都不想让青奴帮他办事,在他找不见赵洛懿时,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他把青奴当作可以交流的朋友,虽然他行事总是带着三分不靠谱,成天自嘲自贬,但李蒙看得出,这个朋友劝他的每句话,都是出自真心,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过,李蒙很承他这份情。
“发什么呆吶?和你师父吵架了?”
李蒙闻声回过头去,只见鱼亦抱胸站在不远处,此刻大步走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阴鸷得让李蒙缩了缩脖子。
紧接着鱼亦一只大掌落在李蒙肩头,握着他的后脖子,顺手滑到后领子,提了提,改握住他的肩膀,手上发力。
李蒙不得不双肩挺阔坐直了身。
鱼亦满意地拍了拍他两肩,“拿出点精神,别垂头丧气的。”方才叫他们四人散了,鱼亦已看出,李蒙有想不通的地方。
“他们呢?”李蒙问。
“窝着说老子的坏话,娘儿们唧唧的,老子听不惯,出来透口气。”鱼亦侧身朝旁柱子上靠,斜着头,不怀好意地打量李蒙,“挨你师父操了?”
李蒙一怔,反应过来,顿时窘得满面通红,“胡说什么……”
“唉,问你个事儿呗?”鱼亦舔了舔干得发白的嘴皮,他下巴一层青碴刚发出来不久,面部轮廓干瘦有力,宛如刀削斧劈,少了一只眼令他少了俊逸,添出一股狠劲,李蒙甚至一直隐隐觉得他有些阴险。
李蒙眉毛动了动,疑问的眼神看鱼亦。
“男人抱着,手长脚长还硌人,没有脂粉味不说,倒还可能有头臭脚臭汗臭味,比起软玉温香藕臂sū_xiōng一点朱红,到底能有什么意思?”鱼亦一臂搭在膝盖上,向李蒙倾身,出其不意地伸手去划拉李蒙的衣襟,眸色就是一沉,冰冷刺人的手指在李蒙皮肤上轻轻划动,激起李蒙一阵寒战,忙拢了拢衣袍,“鱼亦大哥!”
鱼亦忙摆手,嘿嘿笑,食指擦过鼻子,朝后撤开身,砸吧嘴说:“大哥对你没有兴趣,不过好奇罢了。下回有机会上小倌馆找个人试试,看我这脑子,问你有什么用,毛都没长齐。”
“……”李蒙平白无故挨了一箭,神色很不自在,搓着手指干巴巴道:“廖柳大哥还不和你说话?”
鱼亦变了脸色,神情古怪,喉咙动了动,挤出话来:“问他做什么?没了女人,他就是个废人,成天看他那病痨鬼的样,就想揍丫的。”鱼亦牙痒痒地愤恨道。
“那天你们到底怎么了?”李蒙忍不住问,“廖柳大哥不乐意去看大夫?就为了这么大点事儿……”
“不是。”鱼亦不耐烦地搓了把头,转过脸去,瘦削的侧脸竟显出几分寂寥,“我替他打听过了,你不知道白久英那招摇撞骗的神棍,见一次花了我足足五两黄金。老子浑身就这么点嫖资了,窑子也没逛上半回,多亏了上次你给的那二百两……”鱼亦也意识到自己扯远了,沉沉呼出一口气,他想到廖柳割袍断义那个架势,仍然气得不住喘气,“五两黄金,算作他的诊金,这人得半个月之内带去见白久英,否则他就不认账了。廖柳不愿意去……”鱼亦眉毛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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