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安儿的话语也阻了阻,不便再多问。只是心里的疑惑还是越滚越大,有点摸不透少夫人的想法。
三人一路往回走着,太阳渐渐升高,叶结蔓的额头沁出薄汗,脸色也愈发虚弱。她走了没一会,微微顿住脚步,阖了阖眼。身后的舒儿连忙扶住了她,担忧到:“少夫人可是身体不舒服?”
叶结蔓眯着眼抬头望了下天上的太阳,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很快低下头去,沉默片刻,方低低道:“没事,只是日头有些猛,晒得头晕,走罢。”
安儿闻言奇怪地跟着望了太阳一眼,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今天日头不猛啊……”
说话间,叶结蔓已经兀自继续往前走去。
院落已经近在眼前,叶结蔓眼底神色松了松。然而才迈开几步,院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抬头瞥见叶结蔓与身后的两个丫鬟,当即沉下了脸。本就面无表情的神色,当即变得有几分严厉。
“珠姨!”
叶结蔓方对上眼前妇人的视线,身后已经传来舒儿和安儿有些惊慌的声音。随即身后衣衫被轻轻扯了扯,响起安儿压低的话语:“少夫人,快行礼呀。”
叶结蔓的眉毛往上挑了挑,视线打量过走近的妇人。只见对方一身暗色长裙,式样保守,款式虽是下人模样,但衣料却十分精致,丝毫不下于自己身上的衣衫,昭显着对方在裴府的地位。就在身后两个丫鬟急切万分的同时,叶结蔓才在对方在眼前顿住脚步后微微福了福身子行礼。
珠姨沉默地望了叶结蔓一眼,声音沉凝地开了口:“家规呢?”
安儿听了心里一惊,连忙道:“珠姨,少夫人昨晚抄好家规的时候不小心……”
“我没问你。”珠姨不动神色地打断了安儿的话,视线扫过来,吓得安儿头一缩,死命拧着衣角,没敢再应话,只能在心里暗暗焦急。身旁一只手探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绞在一起的手指。安儿抬眼瞧去,触到舒姐姐安抚的目光,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叶结蔓眼底并无惧色,淡然地直视着珠姨道:“昨晚发生了些意外,去送家规的时候我落水了,抄完的家规也没保住。还望珠姨通融,再宽限几日。”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珠姨身上。如她所料,对方眼底并无惊讶,显然她落水的消息一早就传去裴夫人了。这次专程派人过来找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宽限?”果然,珠姨冷冷地重复了一句,眼角皱纹威严,“看你还有气力闲逛,应该也不是很严重。”
叶结蔓并没有否认,反而温和地笑了笑:“托夫人的福,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可怜我孤身呆在新房,看到夫君的灵位就悲从中来,这才在两位丫鬟的照料下出来走走。”顿了顿,叶结蔓脸上神色跟着有些失落,“不瞒珠姨,昨日落水时结蔓神识昏沉,依稀梦见了夫君。梦里夫君神态温柔,让我将裴府当成自己家,还与我讲了许多趣事。他说他心觉愧疚,虽人走了,但是会一直在身边看着我,保我康安。醒来后我想,也许这次溺水侥幸得救,也是夫君冥冥之中护着罢。”
听到叶结蔓的话,珠姨的眉头皱了皱,没有应话。
叶结蔓唇角笑容变得苦涩,叹了口气,继续呢喃:“可惜结蔓没有福气一刻能伺候夫君,只愿安分度日。还望珠姨在夫人面前替我说些好话,容我好好在屋里重新抄写这家规。”
眼前的珠姨沉默地望着叶结蔓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脸色,白皙肤色在日光下薄若蝉翼,好像一桶就会破,额间更是薄汗涔涔。这般望了半晌,她才缓缓道:“只容宽限一日。”
“谢珠姨。”叶结蔓宠辱不惊地福身谢过。珠姨只是扫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背脊挺得笔直,行走间步履稳重,渐渐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太好了!”身后的安儿呼出一口气,拍了怕自己的胸口,感慨道,“差点被珠姨吓得都不敢呼吸,我还以为少夫人又要被拉去受罚呢。”
“胆小鬼,珠姨又不吃人。”舒儿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可是比吃人还恐怖多了,”安儿不服气道,“我来了裴府都一年多了,都没看到珠姨笑过一次。大家也说没见过。听说她跟着夫人陪嫁过来后一直照顾着夫人,单身到现在都没出嫁,脾气特别古怪,多可怕啊。”说着,安儿不忘转头朝叶结蔓嘱咐道,“少夫人以后见到珠姨一定要客气点……”
话至一半,安儿瞥见日光下眼前的叶结蔓身子突然晃了晃。她心里一惊,眨眼间,对方仿佛被抽去了骨头一般倏地软下去,吓得安儿连忙伸手扶住了叶结蔓。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一片虚空里,叶结蔓只觉意识沉重地快要抬不起来。直到有点点光芒自头顶黑暗处浮现,才渐渐唤醒了那些微弱的意识。像是经历了一场梦境,然而那些画面却历历在目。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旁观者,望着另一个自己平静地对谈,露出各种神色。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熟悉面容,却从内而外散发出陌生的气息。所有一切都不受控制地平缓向前流动,感觉说不出的诡异别扭。
只是所幸即便是噩梦,也有醒来的时候。叶结蔓睁开眼睛,重新感受到身体触觉的时候,这般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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