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这片臣下住的地方,就已经足够让任卿神思飘摇、目不暇给了。任凝把他带下车来,摇着麈尾笑道:“传说玉京的景色堪比仙境,虽不知是真是假,却是比地上的城池更奢华宏壮。这几日为父要入宫朝贺圣寿,不能陪你,你尽可以在东城游玩,只是不要走得太远,以免误闯内城。”
任卿拱手应是,随着父亲进了为他们准备的客房。
迎宾园中丹楼如霞,层层叠叠地掩在盛开的桃李花云间,远看灿如堆锦。住进去之后,那些房间也是极宽阔精美,陈设着各种御供珍玩。浮空石的地砖上铺着厚可没至脚面的锦毯,房中设有熏笼,地下又通烟火取暖,尽管空中远比地面寒冷,呆在房里时却温暖如春。
任凝先要去吏部述职,几位身为辅官的堂叔自然也要陪他同去。任卿独自留在迎客园中,白天看书和炼习锻体法,天色晚些就会到园中散心——园中白天有不少女眷游玩,他仍旧把自己当成前世那个未曾成婚的成年男子,极看重男女大防,只有在女眷都回去之后才肯出门踏青。
不过月下游园也别有一番趣味。花木上的灵气在月光下更为清晰,像是给树丛上披了一层轻纱。淡淡花香融入月色,红色楼宇在夜色下深沉厚重,比之白天的艳丽宏壮又多了几分静谧之美。
任卿提灯照着花树,曼声吟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两名陪他出行的护卫高声笑了起来:“郎君已入武道,还有什么生年不满百?哪怕是武士的寿数也不只百年,郎君将来肯定能突破到宗师,起码四百年是跑不了的!”
他有点文人忧思不行吗?现在天下又不太平,就不许他代百姓发一句“逝日长兮生年浅,忧患众兮欢乐鲜”的哀叹吗?
所以他讨厌武人,这种时候净会破坏气氛!
任卿的诗也吟不下去了,安安静静地顺着小径往园门走去,打算迎候任凝他们回来。然而走到一处花圃外,空中忽然涌动起淡淡腥气,破风之声从头顶传来,一个身着窄袖胡服,满身血污的孩童重重地从头顶摔了下来。
一名护卫护住任卿,另一名伸手揪住那孩子的腰带,把他拎过来看了一眼,立刻脸色大变:“他左腿已断,右肩骨中了一记裂骨手,像是被人从那边扔到这里的。不知什么人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毒手,小郎君你看……”
话未说完,一道利风便从黑暗中悄悄发出,却被那名护卫发现,手疾眼快地抽出剑磕了出去。清脆的金石交击声在夜空中响起,两名黑衣人沉默地从花圃中跃出,瞄着那个小孩挥剑。
任卿眼前一花,他的护卫就冲上去和刺客战成了一团,刀兵之声在夜里清脆地响起,带着慑人的血腥杀意。他冲过去护住了那孩子,毫不畏惧地直视刺客,厉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京师重地擅杀良家子,是置国家法度于何地!”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又带着孩童特有的尖利,远远地在夜空中响彻。远处渐渐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呼喝声,还有几点灯光自园门处飘来,看样子是惊动了守园的御林军。
那两个刺客依旧默不作声,动作却狠戾了不少,拼着自己当胸中剑,硬是从任家护卫手下挣扎出来,鬼魅一般跃到任卿面前,提剑刺向被他半抱在怀里的胡服少年。
剑上犹带着血腥气,寒光闪闪,让他想起了从前没入他胸口的那柄匕首。他从前不曾屈服于匕首和毒酒之下,难道现在就能被一个刺客吓倒,让他们在自己眼前杀害这么幼小的孩童吗?
电光石火之间,他的身体已经先于理智行动,惯于握笔的右手抬到空中,握住了那柄寒剑的剑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到怀中幼童的脸上,任卿右手伸得笔直,硬是挡住了这即将刺入他心口的一击。
他手中的剑刃一转,像是剜下了几块肉来,可他握得越来越紧,让那刺客无法抽出,只好弃剑,改用掌拍向他们。然而掌风到了半空就失去了力量,他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那名刺客的动作的确忽然停住,然后软软倒在了他面前。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是那两名护卫终于杀了刺客,赶上来救了他。
任卿松了口气,颔首称谢:“两位辛苦了,我回去必报知父亲,请他奖赏你们。”
他正想把怀里的孩子交给护卫,放手之际,却借着星光和地上灯笼着起来的火光看清了那张被碎发遮住的脸庞。虽然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气质也天真纯良了不少,可那副堪称温柔妩媚容貌分明就是——
“邑城公主。”他喃喃低语,声音甚至有些轻颤。夜色中那张幼嫩的脸庞和记忆中忽然狰狞的面容重叠到了一起,让他的心中一片混乱。
只要没有这个人,他就不会被人逃婚抛下,荥阳任氏不会被他牵累了声誉,甚至徐绍庭造反也可能不会成功……他的手不知不觉落到了那白嫩的颈子上,指尖颤抖着伸进胡服翻领里。
就在此时,一个尖利响亮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住手!那是你念兹在兹求之不得不可侵犯的主·角·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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