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会大乱。”顾泓低头凝视着杯中雾气,“景氏一脉太稀薄了。他从前再荒淫无道,也是堂堂正正的景氏皇帝。”
青年轻轻敛着眉心,“你明不明白,亭秋?”
李亭秋无言以对。
“探花郎大人,皇帝如此对你,你就一点也不为所动?”陆白藏笑道,“他能吃下你做的那玩意,就绝对能证明他那一片痴心啊。”
探花郎大人抬头狠狠瞪他一眼。
“瞪什么瞪,就你做的那叫菜?我家陆灰灰都不吃。”
林晓声“哈哈”一声笑:“陆灰灰连你都嫌弃,哪看得上亭秋?”
“那倒是。”
李亭秋:“……”
几个人顺理成章地把楼歪成了“要是亭秋牺牲色相灰灰会不会吃一口”等等类似话题,全然不顾李探花黑得煤炭似的脸。这时外面忽然进来个小药童,朝顾泓道:“顾公子,师傅请您去寝殿帮着开方子。”
“恩。”顾泓应下,对其余三人道:“我先走一步,你们等着。亭秋。”他把正在出神的某人又喊回来,“御林军不曾前来缉捕你,想是陛下昏迷前已发了话,不许降你之罪。”
探花郎僵了僵,终于闷闷地别过头去。
顾泓随药童转至寝殿,抬眼便看见凤泠正默不作声的跪坐在太医们的外围。
顾泓面上一讶:“凤大人。”
凤泠抬眼看见是他,忙起身拱手道:“臣放心不下陛下,所以退守在此,闻公子医术了得,请千万用心。”
“这个自不必说。”顾泓笑了一笑,“凤大人不妨先回府等消息。”
“下官……下官还是再等一等。”凤泠低下头,“先生请进吧。”
顾泓眼中精光微转,仍然笑得谦和地进去了。
御书房。
这里已空无一人。黑衣侍卫捧着一叠文书,上前扣了叩门。不久便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咯吱”一声,门开了。
黑衣侍卫递出手中之物:“照主子的意思,都已一一录上了。”
那人稳稳接过,道:“好,回去按兵不动,别打草惊蛇。”
“明白。”
这么哄哄闹闹吵嚷了一夜,到底虚惊一场。太医们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把系在裤腰带的脑袋重新安回脖子上,累得死狗一样的回府去了。
其实最痛苦的是精神折磨好吗!生怕医不好皇帝被拖出去喀嚓,生怕医好了皇帝,皇帝说“没用的东西怎么让朕昏迷这么久”或者“朕脑袋痛杀了是不是你个小贱人干的”,又被拖出去喀嚓。
反正这些,皇帝都干过。
叶茂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进了正殿,对殿内四人道:“陛下命李公子觐见。”
李亭秋默然向前,陆白藏笑吟吟地问:“陛下醒来后说什么没有?”
“陛下说,能从柴米油盐中提出如此奇毒,公子真乃神人也。”
李亭秋:“……”
李亭秋随叶茂来到寝殿门前,叶公公弯了弯腰:“公子稍等,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前者微微点头,叶茂便进殿内禀告:“陛下,李公子来了。”
“恩?”皇帝略带沙哑的声音响着,“好,叫他进来吧,天……咳咳,快要亮了吧。”
“是。”
“太亮了,把那灯,咳,咳咳……给朕灭两盏。”
“是,陛下。”叶茂叹了口气,让小太监去灭灯,自己出来请探花郎进殿,“李公子,请进。”
李亭秋随叶茂穿过几扇画屏,见宫人们来来回回,正收拾着太医们坐过的软垫和斟酌药方用的小几,最后叶茂停步在一道珠帘前,转身对他道:“陛下欲与公子独处,奴才就在外候着了。”
他点了点头,看宫人掀开珠帘,便低头进了皇帝寝室。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从前那个昏君不理朝政夜夜笙歌,每隔几天便会着人召他过来。有时他看着这座寝殿,心里满是痛恨,痛恨皇帝,痛恨自己,二十年来从未消退的为国效力的希冀,竟全数葬送在这座奢华的平安宫中。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何其讽刺!
李亭秋握了握拳,抬起头去看皇帝,却见这人也正看着自己。
他似乎真病得厉害,双颊苍白,一双眼眸也有些暗淡,唇瓣因失水而干裂,很憔悴。唯一一个小宫女拿着引枕小心垫在他身后,随即低着头退下了。
“李亭秋。”皇帝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臣在。”他躬身行礼,神情冰冷。
景烨笑了起来:“那篇……治理旱灾的文章,你当真就烧了?”
“臣既说了要烧,就一定会烧。”
“……”景烨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如若我说,我细读了你那篇万言论,觉得……嗯,马马虎虎,也还算可行……”
李亭秋猛得抬头。
“陛下不必戏弄臣。”探花郎冷冷道,“文章既已烧毁,可不可行已无需争论了。”
“烧毁?你可真舍得啊。”皇帝笑着摸了摸枕下,抽出一张纸卷,“朕就知道你会烧毁,所以偷偷留了一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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