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宇提着笔想了会儿,才落笔一行。写完吴杰接过了,替他点上蜡烛,包着他的小手,将灯盏小心翼翼地搁在水中。红菏菡萏嫣然,在水中打了个旋儿便缓缓向下游飘去。小孟宇凝视着那盏清丽,直到他消失在重重夜色中……
“我知一种草,亦名‘一点红’,待你父王好些了,带你去瞧。”
小孟宇一听自然高兴,又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被自己遗忘许久的父王。小孟宇猛地站起身,却因蹲了太久而两腿一麻险些摔倒,幸好吴杰扶住了,替他揉着道:“你父王在那边。”
小孟宇顺着吴杰视线看去,就见了朱宸濠正在一卖月饼的市肆前。小孟宇牵着吴杰穿过人流跑过去。
朱宸濠也不看二人,挑了样子好些的,让人包了提在手中。小孟宇闻了那饼香,方觉着有些饿了,牵着吴杰眼巴巴地看朱宸濠手中的纸包。朱宸濠自顾自往前走,没几步却忽地停下了。小孟宇猛地刹住,险些撞上朱宸濠。朱宸濠却没注意到,回过神,将香气四溢的纸包递了过去。看着跟前递过来的纸包,小孟宇半晌回不了神。直到吴杰拍了拍他的背,这才双手接过,道了声“父王……”
朱宸濠不等他说完便收回手,袖子一角擦到小孟宇的脸,小孟宇便盯着那袖子出神,想着那双手若落在自己脸上该是怎样的温暖。吴杰看不惯那么小的孩子便挂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取过纸包打开口让香气溢出来:“小饼如嚼月。”
小孟宇收回目光,从纸包里取出一个月饼,对着上头印的嫦娥奔月端详片刻,却是递给了吴杰。吴杰摇摇头,示意他先吃。小孟宇咬了两口才咬到中间的酥饴,一股香甜于齿间蔓延开来。
吴杰看小家伙吃得投入,忍不住逗他道:“你可知这月饼来历?”
小孟宇满嘴的馅儿摇了摇头,吴杰于是道:“当年太祖的谋士刘伯温于中秋民众互赠圆饼之际,在饼中夹带‘八月十五夜杀鞑子’的字条,百姓见了一传十,十传百,如约于当夜手刃‘鞑子’,过后家家吃圆饼以示庆祝。后徐将军攻下元大都,太祖便传谕中秋同庆,并将圆饼赏赐臣民……”吴杰在朱宸濠的瞪视中笑着替噎到的小孟宇抚背,“但这只是民间传说,实则这饼中夹字为太祖起义时的劲敌张士诚所为,只是成王败寇……”吴杰揉揉那小巧饱满的耳垂。
走在前头的朱宸濠听了这句忽的脚下一顿,隔着来往的过客与吴杰对望。
吴杰笑了,朱宸濠却一皱眉,收回目光,重又举步前行。小孟宇还在回味月饼的香甜,吴杰却望着那烟青色的背影若有所思。
吃饱了的小孟宇蹦跶了会儿便开始犯困,吴杰抱起小家伙,小心翼翼地避开行人缓缓前行。不知何时,朱宸濠的步子也慢了下来。吴杰想了想,几步赶上去,将怀里的小家伙递过去。
朱宸濠不屑地瞥吴杰一眼,却在看到嘴角沾着月饼屑子睡得正香的小孟宇时再是移不开视线。
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将这唯一的子嗣抱在怀里……
这软软、小小的一只,暖在心头,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与踏实在这个团圆之夜悄然而至。
朱宸濠从记事起,父王朱觐钧便是高高在上的权威,尽管他年轻时眠花宿柳,但他也是年幼丧母的朱宸濠唯一的依靠。对于这位从不正眼看他的父王,身为庶子的朱宸濠只能心怀敬畏,在姐姐们撒娇耍性子的时候苦读诗书兵法,期望得到父王赏识。
这一等就等了二十年。
朱觐钧病入膏肓之际,迫于“无嗣除国”的惯例,方立朱宸濠为世子。临终前,朱觐钧将朱宸濠叫到床前,编了一通当初不近人情是为了磨练他心智之类的话,并嘱托朱宸濠定要报当年朱棣挟持宁献王朱权之仇,早日走出这片藩地……
朱宸濠并不真信这番话,但这是他最后能尽的一点孝道。父王指定的妻子——娄妃难产去世后,朱宸濠和一位王府里的奶娘一同将孩子拉扯大。但奶娘也有自己的孩子,不能整日只在王府里守着朱孟宇。待朱孟宇两岁时,朱宸濠便让奶家回了老家。可以说,这孩子是朱宸濠一手带大的,但在朱宸濠的记忆中,父子间并不存在温情二字,他只会如法炮制地用朱觐钧对待他的严厉来对待这个孩子。
自从孟宇懂事后,朱宸濠便再未抱过他,整日亲自监督他读书练字,盼他能早些懂事,成为独当一面的人中龙凤。然而这形容酷似自己的红颜薄命的娄妃之子,却天真善良、不谙世事。常拿他与自己儿时相比的朱宸濠自然无法满意,终日怒其不争。直到此刻抱着他,才生出些恍然。
儿时最渴望的,不过这一份亲近……
朱宸濠就这样抱着朱孟宇在热闹的街市中走了许久,吴杰担心他方病愈身子经不起折腾,止了步子道:“我来……”
手到跟前,朱宸濠却退了半步,随即扭过头,抱紧怀里的小家伙装没听见。
吴杰万没料到堂堂宁王竟会有这般孩子气的举动,随即便看到那平日里总绷着的玉容上浮上的一抹绯红……
身边炸开个爆竹,心头便突地一跳,不知不觉便撞了人。
那小贩“哎哟”一声,手里挑的单子落在地上,筐里几只泥偶滚落在地。
那是几只衣冠踞坐的兔儿,眯着眼,竖着耳,透着股机灵劲儿。这惟妙惟肖的偶像,正是捣药的兔儿爷,民间儿女多于中秋祀而拜之。朱孟宇的生肖便是兔,生来也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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