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入人定,夜色渐浓,伺寝的丫鬟仔细地替已经熟睡的孟筱蘩掖好被子,拢好纱帐,便轻手轻脚地拿上灯,退到了外间。
外间的灯先前就已熄了,丫鬟举高手中的灯,屋内不再漆黑一片。她向四周望去,目光扫过窗户时,硬是生生地给吓了一跳。
一个全身着黑的颀长身影斜倚在窗台旁,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随夜色沉睡而去的风景,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和他周围的黑暗特别契合的气息——越沉寂,越令人恐惧。
他察觉到了身后的响动,转过头来,微亮的灯光一下印上了他的侧脸,若隐若现中,是难以描摹的绝美线条。
“主子?!!”
虽然上官狂炎不是第一次在这样夜深人静之时突然造访,但丫鬟还是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由得惊呼一声,赶紧行礼。
走上前来,上官狂炎略微不快地示意丫鬟噤声,视线随即抬向内间,他轻声问道:“睡了吗?”
丫鬟点点头,颔首等着上官狂炎发话,可捱了半晌都不见任何动静,于是忍不住地抬了头,朝旁边望去。
那高不可攀的男人就那样站定在透入些许光亮的黑暗中,一言不发。他的周围,光与影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彼此,像是一种沉默的对抗,扰乱了他眸中的安宁。
当房中静得只剩下呼吸,在他没入黑暗的方向,凭空地,多了一声叹息。
“掌灯吧……”他的声音沉缓到不甚真切,丫鬟楞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眨眼便消失在了那个让他迟疑了许久的入口,连忙快步地跟了上去。
火光摇曳,罗幕轻寒,一层浅浅的薄纱,在清醒与沉睡间,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上官狂炎立于床边,看着朦胧中那张安静的睡脸。有那么一刻,他恨不得撕碎手中的纱帐,摇醒她的美梦,质问她,如果她爱他,她怎么可以在他孤枕难眠之时,睡得如此安稳?
可心中一闪而过的坚硬被某些脆弱而柔软的东西击溃了个彻底,他只是将掌心贴合在垂下一席阻隔的罗幕上,一遍遍地凝望着他不忍去打扰的女子。
在这样一个又一个她一人入眠的夜里,他来到这里,悄悄地让黑夜收容他的疲倦与孤寂,再悄悄地离去。他甚至不敢让掌灯的丫鬟靠得太近,就怕昏黄的灯光惊扰了她,也暴露了自己。
不管他有多么地想将她看个分明,不管他有多么地需要她被窝中哪怕一丝的暖意,可他却还是那个名唤上官狂炎的男子。他用生命许下了诺言,要在清醒之时圆一个金灿灿的帝王梦,于是人人好梦之时,无人介怀之时,他必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别人的床榻旁,冰冷地游离。
他在黑夜中清醒,比谁都更早地迎接光明。可明天的太阳能否洗刷今晚的阴靡?在那阳光底下,将被他亲手建立起的城,又可否容纳这世间最孤单的两朵魂?而如果此刻之后不再有明天,永恒的意义会否就是不用再去面对自己的困局,也不用再将手中的爱变作最伤人的武器?
答案也许早已注定,只是无人能够预知结局。
他就这样站着,忘了时间几何。夜色尽情地让一切在悄然无息中沉淀变浓,终于,他嗅到了白露沾裳的深寒,想起,他不得不再一次地离去。
无法控制地,他的手从底下穿过了纱帐,探到了她的被子里。他摸到了她的手,不太暖,却足以退去他的寒冷。
忽然,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一动,用力地回握住了他,仿佛在他无法进入的梦中,她也正在找寻他的手。
而同时,他感觉到,有一件被她握着入梦的东西,从她的掌心,掉落进了他的掌心。
蹲下身子,他轻轻地将她的手掌扳开一点,看到了那件东西。他紧紧地蹙了眉,视线移到她的脸颊,那儿,透过油灯微微的亮,泛着道道分外醒目的白光——正是她的斑斑泪痕!
他霍地一下站起来,抽走了自己的手,仓皇而又愤怒地,逃了。
丫鬟不明就里,只得追了出来。
离房门仅几步之遥,上官狂炎背着光,停了下来,狠狠地将手中的东西扔到圆桌上,他肩膀抖动,无声地笑了起来。
丫鬟将手中的兽形铜錾油灯放到圆桌上,顺势拿起了那个香袋——普通的质地,糟糕的手工,只因上面绣着一个黄色的小月芽而与众不同。
“这不是夫人睡觉也要带着、宝贝得紧的香袋吗?”丫鬟不明白她家主子为何要对这个香袋使这么大的气,不觉低声喃喃自语。
“宝贝得紧……嘿!嘿!”上官狂炎冷笑着转过身来,从丫鬟手里夺过了香袋,“你家夫人整天念叨的不是这个香袋,而是送香袋的人!”
“她可有整日对着它垂泪,直至哭着睡去?”指节突起,他只盼能将手中的香袋捏得粉碎,也一并捏碎她对那个男人难以割舍的思念!
“确实有,奴婢也常劝夫人宽心些,可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干着急。但奴婢觉着……”这丫鬟能进到沧浪阁的内宅,实非没有见过世面的等闲之辈。虽然她无法看出个中端倪,但从上官狂炎的反应中,她也猜到了几分由头。于心不忍,她便试探着想帮自个万分景仰的主子解解当局者的迷思。
“觉着什么?”上官狂炎渐渐从一瞬间的狂怒中平息下来,挑高一侧的眉,他平静地开口。
“恕奴婢直言,奴婢觉着夫人终日睹物垂泪是因为太过寂寞了,连个说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夫人念叨的,其实只是一个陪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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