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近日有什么事儿盛行于坊间好事者的口舌之中,除了频起的四方战事、更迭异常的京城政局,那就是昔日风光无限的宁远侯家接二连三的变故!
开始是大小姐因染上恶疾而被夫家忙不迭地撵回府中,沦为弃妇;接着是正值壮年的孟家老爷突然的撒手人寰,令人扼腕;然后孟家夫人竟也因承受不住女病夫死的双重打击而跟着病逝。
面对曾经的豪门贵胄而今此等雪上生霜的局面,人们不禁关心那个曾缔造无数传奇的孟家老太爷在垂老之即,是否还能继续于风雨飘摇之中守住世代伟业?
只不过,适逢乱世已起,大局势变幻莫测,人人自顾不暇,他人的瓦上霜除了流为一时话柄,早已无足轻重。
街道上时不时就能撞见南迁的车队和人流,不管出自怎样的府宅、门第,人们携家带口、匆忙上路的模样在烦闷的大热天里,都是同等的狼狈。
皇城——可以是最富足、最安宁的栖身之所,也可以是众矢之的的炼狱之场。
一座空城,因为自己主人率先的弃逃,因为日益逼近的战线与盛喧尘上的谣言,转眼成真。
谁还会去流连它往昔的繁华,谁还会去在意它今昔的冷清,当一切皆不可守之时,人所关切的不过是怀抱的稚子、手牵的亲人、心系的爱侣。
有家之人逃离空城,去向南方,就算颠沛流离、就算朝不保夕,但终会在某一个落脚的地方建起另一座城,另一个新的家园。
而无家之人呢?
戴着一顶垂纱遮阳帏帽的清瘦男子立于嘈杂的街口,他眼看着跟自己格格不入的熙攘人群,忍不住问起自己这个问题。
尘埃落定之日兴许就在眼前,他的际遇到底该去向何方?
如果他是一个胸无大志的莽夫,他会去到偏僻的乡间,用粗糙的双手为自己的妻儿慢慢开垦出一亩良田;如果他是一个壮志未酬的儿郎,他会投身乱世、驰骋沙场,报国或是立业,终要留名世上,光耀祖先;如果他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他会依偎在亲人的怀间,跟随他们的脚步,去向新的远方……
可他是一个道士、一颗棋子、一名奴才,却什么也不是。
他只能独自徘徊在这座空城里,在别人的故事里来来去去、听凭发落,丢了自己……
嘴角悄然溢出凄苦的无言,男子垂下头,将帽檐拉得更低,转身拐进一条寥落无人的街道……
“请问您是——?”
家里的仆役迫于近在眉睫的战事已走得所剩无几,孟霜嫣吩咐丫鬟好生看顾着病床上的姐姐,便亲自前去应门。
前来造访的是一个男子,青纱覆面,看不分明样貌。
只见他取下头上的纱帽,温文儒雅地朝她行了个礼,露出一张秀美非凡的脸庞,和额间猩红的一点朱砂。
孟霜嫣楞了一下,再次轻问:“请问您是——?”她确定她不认识眼前这位来客。
“小姓黑名珏,是上官主子的伺从,特来替主子探视夫人。”
黑珏低垂着脸,说得甚为谦卑。
孟霜嫣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一听到那个狠心弃病重的姐姐于不顾的男人,心中有气,立马冷了一张脸。
“不用了!”她收脚退回门栏内,作势关门。
“且慢——”黑珏出手抵在大门上,一脸肃然地与孟霜嫣对视,“我一定要见到夫人,她需要我……我是一名大夫。”
孟霜嫣闷闷地走在前面带路,心想要不是辜念姐姐的病,她才不会让任何与上官狂炎有关的人踏进宁远侯府半步。
现在派个大夫来探视所又为何?试图弥补吗?
简直荒谬可笑!
如果他真的有半分在乎姐姐,他就不会在她生病之时不告而别,也不会在她承受丧父丧母之痛时依然杳无音讯,更不会让她在身痛之余还要辗转在思念于他的心痛。
他既然做得如此决绝,将姐姐全然丢弃,那正如爷爷所说的,无恩无义,无牵无挂,生生世世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只是啊,任谁也不忍心告诉她那可悲可叹而今恹恹一息的姐姐——她残喘着一口气所记挂的那个男人就算还未与她死别,却早已生离。
现在回想起来,狠心的岂止是上官狂炎,还有他们所有的人!
他们当初怎么能那么天真、那么轻率地就将姐姐交付出去,换得而今此等凄凉的无奈境地!
她好希望老天可以给她、给爷爷一个奇迹,还他们一个不识情爱、懵懵懂懂却可以一直呼吸下去的孟筱蘩。
手捂着颤抖的心口,孟霜嫣尽力不让来人看穿自己的异样,可心中无边无际的恐惧再是如何掩饰,也终究枉然。
她伸手掀起门帘,侧身让身后的黑珏进屋,自己却瞅见房中如今无药可救的姐姐,悲怯地止步于门边。
自从爹爹、大娘过世之后,她就越来越不敢去想这个家如果再失去姐姐,将会沦落到怎样一种凄凉的境地。
可这一天……她却分明知道……不远了……
到时候,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要如何继续自己的余生?她那一直强撑着的爷爷,要如何去承受晚境之中连番的骨肉分离之痛?
她不敢去想,更无力一人承担……
越过身旁的男子出其不意地将不算宽厚的手掌按上了她的肩膀,用一种很沉甸又很飘忽的力量,仿佛是在偷偷地安抚她无处闪躲的心伤。
孟霜嫣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同样载满忧戚的眼眸,在那里面,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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