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笑之言尚未说完,只觉右肩一凉,凉得痛快而爽利,刺激得头皮都乍了一乍,转眼看去,笑容未敛,已发出一声惊骇愤怒的狂吼。
只见自己的整条右臂被齐肩斩落,摔落在地兀自抽搐,肩头鲜血如箭矢激射,溅得老高,血点喷到季复生的脸上,他随手抹了一把,无意形成几道赤焰痕迹,竟似地府红莲,煞气隐隐。
犬芒不可置信的瞪着他,季复生表情淡淡的,异常平静,眼瞳却是墨黑得残酷:“我舍得。”
月之断薄如蝉翼,长不盈尺,割断犬芒的胳膊好比切水豆腐一般,鲜血在刀刃上不作稍留,刃在手中,依然是银霜匝地清光离合。
犬芒目射凶光,却又出奇的兴奋惊喜,一种久违的踏足生死之间的刺激呼啸过全身,不由得大喝道:“来吧!”
低吟解印之咒,残肢幻化为兕骨蟒鞭,犬芒不敢留情,兕兽厉魂,巨蟒骨刃,齐齐雷霆扑下。
季复生握刀静立,神色不动,眉心一朵憩蝶形的银色印记如花开水上,渐浮渐出,纤毫清晰。
兕兽咆哮着低头,四蹄刨地,弯月般的独角挟一阵疾风挑向季复生的胸口,巨蟒却是凌空下击,后发而先至,蛇口大开,毒牙错立。
季复生略略躬身,手中月之断突的光芒暴涨,招式凌厉刚烈,数道银色弧光直入蛇口,巨蟒一声厉啸,鲜红的蛇信已被割断坠地,上颚从中裂开,鲜血暴雨般洒落。
见了血,季复生漆黑的眼眸墨色更深,冰冷而邪气。迎着兕兽的攻势,惊鸿闪电般迅速后退,腰力到处,竟是极柔极韧的后仰到近乎贴地避开这一扑,而兕兽的独角利爪当空掠过,距离季复生的胸腹只差厘毫。
这样的季复生,有着与兕兽直接对抗的凶狠霸气,危险华美得就像他手中的月之断,勾起了犬芒最极致的尊敬和攻击yu望。
犬芒暴喝声中,将重伤的巨蟒封印入鞭,衣衫爆裂,露出铁铸似的一身筋骨,手腕一挥,骨鞭力有千钧,登时满室犹如万兽哭嚎,排山倒海的鞭影似天罗地网,与兕兽组成完美的攻势。
兕兽一扑不中,怒吼着回头蓄势待发,季复生早已弹身而起,不顾身后骨鞭袭来,灵猫般跃起,掌中弧光如水波月痕,竟是直劈兕兽的独角。
兕角至坚至利,若得兕角磨为兵刃,连海底寒铁都不能伤之分毫。兕兽横冲直撞惯了,更是对这区区刀光满不在乎,避也不避,便欲用这无坚不摧的独角挑断刀刃连同季复生。
银光血气中,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如同精金刺入铜骨,声音虽细微,却似一根钢线直贯入犬芒的脑髓,一股难以名状的锐痛瞬间撕裂全身。
兕兽虽与巨蟒同封,却是犬芒以灵魂为印,因此也与之息息相通,月之断一着之下劈裂独角,犬芒感同身受之余,鞭法登时散乱。
季复生一击得手,趁势直逼入犬芒身侧,月之断如闪电纵横,更不给犬芒半分喘息的机会,季复生的话语如应誓的宿命临头:“犬芒,我说过,我要杀了你。”
董束月赶到石屋,触目所及的满地血污中,犬芒身首异处,兕兽倒卧一旁,连独角并前颅被剖为两半,重伤至此,一口气犹自不绝,仰首看向饲主,口中不住哀叫。
季复生背对着石门,高高瘦瘦的背影映着尸首血光,恍然便是七百年前的地府修罗。
听到动静,季复生迅速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光看向董束月时,是刺透骨髓的寒冷,董束月心沉了一沉:“你……”
满腹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季复生淡淡道:“我该叫你泰山王殿下,还是槐真大人?”
董束月看着他眉心印记,叹了口气,却微笑道:“槐真?第十六狱的历任司狱,才唤作槐真。”
季复生懒得理会他故弄玄虚,亮出月之断:“这把刀借用一下,现在还你。”
董束月摇头道:“月之断本就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而已……”眸光轻转,问道:“你到底记起来多少事?”
季复生亦已发觉月之断之于自己,的确有种异常契合的感觉,当下也不客套,收回靴筒内,直视董束月妖魅的眼眸:“七百年前,三途河的彼岸,你偷袭制住我,剥离了我的魂魄。”
董束月低下头,浓密的眼睫遮住了情绪翻涌的眼眸:“那你记不记得我们……我一直喜欢你,你也是……”
季复生似乎笑了笑,简单的答道:“记得。”
董束月眼睛一亮,一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擦亮的明珠,熠熠的光彩夺目。
季复生有片刻的恍惚,过往种种纵然是隔着镜花水月,像是别人的前尘旧梦,但残留在发肤魂魄的情愫余温,使得面对董束月时心中还是不免微微抽痛,一时涩然道:“只是我不懂得,到底什么样的爱,可以让泰山王夺我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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