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初九那日,林卿砚已经将汴京城上上下下南南北北的街道酒肆逛了个遍。在宋国的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没趣,趁夜,他翻进了郑王的院子,打算和姐夫说个清楚。
刚跳上墙头,便见屋后有两个人影,粗粗看去乃是郑宾和另一个身着夜行服的男子。待郑宾将男子秘密送出了园子,他方施展轻功落在了前者的背后。
“金陵来人了?”望着夜行人离去的方向,他问道。
郑宾急急转过身来,面色大骇,显是被吓得不轻:“是你啊……”
“恕小弟之言,郑军头这胆子还需历练历练……”
随口揶揄了句,他转身往屋门走去。刚刚那人显然是面见郑王之后离开的,有甚么消息,问姐夫便知。
“我……我带你进去……”
郑宾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望着男子的背影,林卿砚不禁暗笑——这位郑军头何时这般殷勤周到了。
“王爷,林公子求见!”郑宾压低声音,在不惊动院外守卫的前提下,在外间通禀道。
“请!”
里间传来回话的同时,林卿砚宽袖一拂,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郑宾紧随其后,在屋角站定。李从善正端坐在书案后,上捧着一卷书,面色惨然,瞧着不大好。
联想到方才的男子,林卿砚上前一步道:“传回消息了?皇上怎么说?”
“皇兄命我等稍安勿躁,且在汴梁住下,待得宋帝首肯,再归国。”
“皇上当真……”他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话。李从善得知回信显然气色不佳,他又何必伤口撒盐。
“那姐夫作何打算?”
“谨遵圣意。”
干咳了两声,他启齿道:“姐夫,既然如此,莫怪兄弟不仗义……这汴梁城我是待腻了。左右我不是来访的使臣,若要离开也无须征得赵匡胤的同意。离开南昌之时,我还答应了爹要回去过年,若是连上元节都留在外边,怎么也说不过去。就是我这会儿回去还得好好想想,如何负荆请罪……今日,就权当向姐夫辞行了。”
“不可!你先留在宋国,若……若岳翁有责怪之意,本王自会为你解释。”
“可是我为何要留在宋国?”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的武功好,若是宋人有甚么动作,能将消息带出去。”
不可否认,林卿砚听到这话,心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一向鼻孔看人的李从善能把话说到这地步,他已经很是满意了。他一向以纨绔子弟的形容示人,不曾有过一展拳脚的会,若此番在汴京办事得力,来日发兵北上、代父出征的把握便更大了。如此,爹也就不必再征沙场、枕戈待旦了。
事关国体,爹每每征战,无不是以命相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打法。诚然,他在兵法方面确有造诣,才有了用兵如神的美誉。可若不是那股子不惜生死的勇劲,又如何能令敌军闻风丧胆,被封为江南战神?再者说,唐国势弱,避战夹生,已有十余年未动干戈,爹亦不复当年的身强体健……他怕,他真的怕。孩提之时模糊的记忆那般不真切,每每回忆,却剜得心口生疼。
那时候,他同娘和姐姐还住在建阳老家。娘的腹怀着芊儿,可爹却在接到军令后的第二日,义无反顾地奔赴淮南前线。那时的他,不过绕亲膝下的小儿,尚不知事,只道娘因爹不在身边陪伴而时时蹙眉失神。
芊儿出生时尚不足月。那日,几个官兵打扮的人面色沉重来到家,他们说了些甚么,娘瞪大眼睛听完,募地弯腰捂住肚腹,似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产房,大人们进进出出,通红的血水倒了一盆又一盆。娘还在大声地喊叫,那声音似乎带了哭腔,透出绝望。
姐姐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她的怀抱很温暖,可身子却在不住地颤抖,泪早已哭花了满脸。他的心腾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将他死死地攫住。有那么一刻,他仿佛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成为孤儿,没有爹、没有娘。
幸而,那时候官兵传来的只是爹失踪的消息。几日后,重伤昏迷的镇海军节度使林仁肇被下属从山谷死人堆里找到,那一战,他领的一支袭营骑兵全军覆没,却牵制住了周军大部人马,为唐师主力赢得了制胜的时。而娘,虽是早产,好在有惊无险,母女平安。
……
“对了,”见男子有些失神,李从善出口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半枚同心珏,你可带在身上?”
林卿砚堪堪缓过神来,李从善所说的那枚物什在他心口上贴身藏了多日。他面不改色:“不曾。”
“那是留在南昌家了?”
“嗯……姐夫问这个做甚么?打算动了?”
“不过是随口一问。”李从善正色道,“那东西十分紧要,万不能落入他人,你可曾收好?”
“姐夫放心。且不论我藏的地方周全,就说将军府也不是那些人来去自如的地方。”
“那就好……”李从善微微地点了点头,默了半晌,道:“最近官舍的守卫比较严,你好生在馆驿呆着,莫要私自外出,以免让人抓住把柄。”
林卿砚迟疑了片刻,终是道了声,“唉……好吧……”
“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房歇息罢。”
许是没有料到一母同胞的皇兄真会弃自己于不顾,李从善今夜的面色透着隐隐的痛色。这种事情,他一个外人也劝不来,还是让姐夫自己平静平静,过了今夜,便好了。
林卿砚想了想,转身离开,这才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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