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自阿华摔门而去,杨虹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已经记不得有多久了。他脸上的肌肉不再那么紧紧绷着,脖子上也不再暴露着青筋,他不再攥紧着拳头,眼神从愤怒渐渐转变成了茫然与疑虑。
萦绕在脑海中的始终是阿华的那一句:“她觉得你们的婚姻走不了多久了。她能转移资产,证明她时时刻刻已经在为离婚做准备,你一个丈夫,怎么糊涂到这种地步?”
他不肯相信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陌生男人,可那个男人又将一切说得那么真,那么真,那不是幻想家全凭想象就能编造得出的。那个男人不仅把孕婴俱乐部的事情说得有条有理,还带来了真正白纸黑字的理据,即便杨虹当场撕个粉碎,心中的疑虑也不可能就此终止。他突然觉得过往的这些日子,自己确实是个一门心思沉浸在网络游戏里的大糊涂蛋。
阿华说得没错。他这才意识到,作为一个丈夫,竟然这几个月以来一次也没陪高明明去过一次胎教班,竟然连高明明是不是真的有赌博的恶习都丝毫不了解,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回想起逛百货大楼那一回,高明明种种怪异的举动和怪异的表情,他突然很想狠狠打自己一巴掌,把脑袋打清醒点。
他跪下身子,在所有的桌子下面、沙发下面寻找那两团小纸团的影子,把脸贴到了地上,脏兮兮的也不在乎。与阿华赌气过后,他意识到,终归是要回到现实世界中来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团,他还跪在地上,就迫不及待展开了那团纸仔细查看上面的数据。充足的阳光照在屋内,借着这样好的光线,白纸黑字很清晰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卡号被撕扯了一半,他迫不及待又俯下身子去寻找另一团小纸团。不出多久,就在茶几地下找到了。
手指在微微颤抖,他的心莫名跳动着,展开那一团小纸团,两半皱巴巴的纸拼凑在了一块,拼凑成了完整的转账明细表。他仍然跪在地上,望着那一串串陌生的数据,他始终无法相信,这薄薄的小纸片上,所有的内容都将与他的命运息息相关。
大肉面的美味浮现在脑海,他还依稀记得吸溜面条的时候,那种舌尖上的美味。他没想到的是,高明明竟然会与这大肉面有这样一段荒诞离奇的故事。
“我对她还不够好吗?”他质疑地问自己。“我给她的钱还少了吗?就算我股票亏得一塌糊涂,游戏花钱再大手大脚,可我从来没因为这些事情亏待过她吧?她还不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还不是时时刻刻让她有钱可花?难道就是因为我没实现‘花十万以下不用打招呼’那句承诺,她就要跟我离婚?她还怀着孕就做着离婚的打算?”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想起了那张消费卡,想起了高明明当时的一系列表情。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高明明为什么要转移资产,为什么会时刻做着离婚的打算。他早已将股票亏得一塌糊涂和负债累累的事情告诉过她,他一直坚信他深爱的高明明不会在他资金困苦时还强求“十万以下不用打招呼”这条承诺。如今事实残酷地摆在眼前,叫他很难不相信阿华的每字每句,又很难不相信高明明的每字每句。这两个人的话和立场截然相反,他夹在当中,究竟该相信哪一方?毫无社会经历的他手足无措。
他想起了阿华之前的话:“下周陪她去一次孕婴俱乐部,晚上趁她睡觉的时候翻一翻她的小包…”他不禁喃喃自语:“是这样吗,阿华都说到这个程度了…”
窗外温暖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户照在阳台,照在他的身上,小鸟啁啾,楼下传来了孩子的嬉笑打闹声,一派和谐的景象,一如当初他们刚刚私奔来到此处一样和谐。当时两人甜蜜对唱的《夫妻双双把家还》还回响在耳边。高明明的那双眸子仿佛清澈如水,高明明的指尖总能流淌出不沾尘哀的动人音符。屋子里放着他特地为她买来的名贵钢琴,那样高贵,那样美丽,她弹琴时白天鹅一般的优雅姿态曾烙印在他的脑海,她孕期写真那圣母一般光辉的笑容也还历历在目。他宁可相信刚才的阿华是个因为追求高明明追求无果所以存心挑拨的她家庭关系的坏人,也不愿相信高明明真的认为这段婚姻走不了多久。他木然呆立在客厅,手里拿着那两片皱巴巴的纸片,却好像是拿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
菲尼健身中心,各项建设器材上,人们挥汗如雨,锻炼身体。
一处无人的走廊角落,二蛋正在跟何俊毅神秘兮兮地说些什么。
他四下瞄了瞄,见无人,压低了嗓门说道:“老何,我又一个会员看上你了。”
何俊毅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早就习以为常,熟练地问道:“多少钱?”
二蛋挤了挤眼睛,伸出了两根手指,低声道:“两万块。不过…”
“哦?这么高?”何俊毅挑了下眉毛,看了看二蛋的表情,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不过’什么?”
二蛋却似乎有难言之隐,又把脑袋凑近了些,“不过这次跟往常不太一样,那个人…”他忽然支支吾吾起来,好像是个难以启齿的事情。
何俊毅不耐烦了,拧开水瓶盖边喝着水边催促道:“到底怎么了?莫非那个人她不是个人?”
“是个人,是个人,只不过…”二蛋说着,又犹豫了起来,看了何俊毅一眼,吞了口唾沫,许久才支支吾吾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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