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太太手里绞着帕子咬唇想了一阵,忽而摇头,道:“真若有千年道行,早把我们这些*害了,又何苦天天潜身于府上?我倒更信那鲁道婆的另一说法:有些鬼生前心愿未了,不肯去阴间投胎,盘桓世间时阴错阳差附入了活人*——说是活人,实则也是将死之人,体内三魂七魄散了大半,正逢这鬼附进身体里,将散去的魂魄补了上,这鬼便与肉身契合,致使肉身不死,鬼也不会再怕太阳与活人的阳气,成了一个‘新’人。
“因着肉身的制约,这鬼无法作法害人,却也残留着些阴气与蛊惑人的本事,且如鬼一般铁石心肠,毫无感情,只以害人为乐——当初她不就是没了气息后又突然活转了过来么?!这便能同鲁道婆的话对得上了!她从来不笑不哭,这不是铁石心肠毫无感情是什么!
“鲁道婆说这样的情形比单纯驱鬼除妖还要难些,因为附身于人的鬼,与人之*已是合二为一,极难剥离,不论是法器还是咒文,都很难起到作用,所以她才这样的有恃无恐!这是笃信没人能拿她怎样,没人能用有效之法证明她是个鬼物!”
这话听得贡嬷嬷不由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向着屋当间的炭盆处挪了挪脚,道:“怪就怪在这传言是谁传出去的?除了我们,还有谁怀疑到了她的真身?”
燕大太太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论是谁,这传言一起,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好处,最怕是惊春和惊梦因此损了名声,且又要给潮哥儿议亲,知道我们家里有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在,谁还敢嫁进门?!”这传言起的真不是时候,再晚一阵子才好,那才是真正助了她一臂之力了。
“不若请老爷去查一查,这传言究竟从何而起。”贡嬷嬷道,末了又轻轻补了一句,“还能讨个巧。”老爷最疼七小姐,太太若是为了此事去请老爷彻查,再做个义愤填膺的样子出来,想必老爷也是喜欢的。
燕大太太闻言眸子一亮,转而又略略黯了黯:如今竟要靠着燕七才能博自己丈夫的欢喜,此情此境还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燕七没找着燕子恪,只好托付给了武玥,让她看着她大伯的话就帮着转告一声,武玥是不能提早离开的,同样,陆藕萧宸燕九少爷没个正当理由也不好说走就走,只得继续留在闵府,唯独崔晞,甩给他爹妈一句“身子不舒服”就跟着燕七跑了。
“要回府么?”崔晞坐进燕七的马车,他的车在后头跟着。
“倒是不着急,逛逛?”燕七说。
“逛逛。”
逛也不是去逛街,两人让车夫赶着车一直往城东去,出了寅门便是跃龙河,而后就沿着河一路慢行。
“离京后去哪儿呢?”崔晞问。
“还没想好,”燕七道,“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哪里都行,”崔晞笑,“你想去哪儿我就想去哪儿。”
“南边闹雪灾,北边在打仗,那我们要么往东要么往西去吧,”燕七想了想,“就去东边好了,我们一直走,走到东关,疆土的最东边,再往东就是大海大洋,洋上听说有许多岛国异域,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坐船去那些国家看一看。”
“好。”崔晞笑得灿烂如光。
“但首先我们得有一个结实点的马车,”古人的马车又慢又颠,燕七花了好几年才适应了这速度和颠簸,“途中说不定没有馆驿可住宿,我们还要带足装备,哎,要是有个房车就好了。”
“房车?”崔晞看着燕七,眼睛里染着玻璃窗外河面上的波光。
“就是吧啦吧啦吧啦……”燕七连比划带讲解,“……这样的车就叫做房车了。”
“的确适合行旅,”崔晞笑着点头,“不如我们来试着做一辆吧。”
“好啊。”燕七道。
两个人说做便做,立时调转马头奔回城去,不回燕府也不回崔府,反而直奔了锦绣书院百艺堂,课室里空空荡荡,崔晞便去挑木头,燕七点起炭盆来,两个人围盆而坐,一个参谋一个动手,慢慢地做出一个马车式房车的木头模型来。
“还可以再改动几处,”崔晞摆弄着模型,“多些实用功能,少些不必要的累赘。”
又是一番商讨修改,至太阳落山时,一架更完美的房车模型诞生了。
“就是为着这辆房车也一定要和你一起出去啊。”燕七叹道。
崔晞就笑成了花儿:“明儿我就让人照着它做出来。”
……
燕七回到坐夏居时,她家燕小九同志已经在她书房里等候多时了。
“说吧。”燕九少爷揣着手,半垂着眸子,等着他姐坦白从宽。
“这要从何说起呢。”燕七坐到他对面,感觉今天真是炸裂的一天,每个人都要应付一遍,同一件事还要分成不同的方式向不同的人交待。
可不得不承认,被这么多人关心着在意着,这滋味品尝多少遍都不会腻。
不过眼前这货大概是最不好打发的……果然,这货慢慢地挑起眸,嘴里慢吞吞地吐出几个足够让她立即狗带的字眼:“我看得懂唇语。”
涂弥今日与他姐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前世,什么弃婴,什么师父师兄师妹,什么今世魂魄附身,什么情仇爱恨,什么云飞鸟。
他的姐姐……不是现在的她。
他的姐姐,已经死了。
他的姐姐,他的爹娘,统统不在身边。
眼前的她是鬼魂,是云飞鸟,是箭神的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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