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追问道:“那你呢?”
“我?”
“信仰什么?”
他们相互注视着对方,任耳边远山近寺响起钟声。菩提树下打坐着的僧人手持念珠,肩背布袋,擎着钵多罗,一个一个离开。他们走过的地方泛起灰尘,身后洒下的阳光却干净无比。
“钟。”凉壬说:“祈祷的钟声。它每敲一下,就对这个世界原谅一次。”
施念手拂五色风马旗,看着上面的经文,若有所思。
钟声停了,她也笑了。
她说:“人们愿意原谅冒犯,原谅过失,却始终没法从心里原谅伤害。当然,这其中还要除去真正的圣人。”
凉壬说:“幸好,我只是个普通人。”
施念走到他对面,伸出一只手,“幸会。同类。”
“我们一样?”
“不一样吗?”施念翻了下手背,说:“同样爱着这个世界,却也同样恨着某个人。”
“我想还是有区别的。”
尽管凉壬这样说,他还是握住了施念递过去的手,那样一只纤细又柔软,如同易折的花枝般脆弱的手。
“你打算怎么找到他?”
“不应该先问他是谁,或者我为什么要找他吗?”
“你肯说吗?”
凉壬推动自行车,拍拍后座,等施念坐上去以后,他说:“人和人之间的联系不会被地域和时空斩断,即便有的远隔重洋,有的过了十年八载,可该遇上的人终归会遇上。”
绕过路上的水坑,凉壬回头看了眼施念,她肆意发呆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打趣道:“这么听来,你们还挺有缘的。只是比起你跟我似乎还差了点。”
“有天你会知道我们之间不是因为缘分。”
“那是什么?”
凉壬说:“天意。”
傍晚,天色昏沉,太阳像个喝醉的少年,顶着红红的脸蛋,也许是想多讨口酒,也许是为了某个心爱的姑娘,迷糊又赖皮的在西天挣扎。顺着它最后洒下的暧昧,施念看到一棵开满金色花朵的绿树。
“那是什么树,围了那么多人?”
凉壬说:“无忧树。”
就是它。多年之前,施念对尼泊尔的唯一了解。
她心里一动,转身说:“我想去看看。”
凉壬晃晃掉链子的自行车,蹲在地上,抬头说:“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
施念绕过人群,来到树下。
无忧树的叶子和菩提树一样,泛着青绿的光,但它没有菩提叶子那么细长的尖。花色和形状也不若菩提那么温柔。一整个树冠上开满金黄色的花,让人忍不住想摘下。
如果说菩提树像个清秀儒雅的世家小姐,那无忧树就是娇俏可人的市井女郎,人人得以亲近,人人得以欢喜。
她看着,心中竟有些懊悔,自己怎么会错过当年最应该学习的课程?想到这,她不由得把眼光收回,转头去看那个蹲在路边修车的男人。
可就在她望过去的一瞬间里,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她从未见过那个男人,可关于他长相的信息像一列到站的火车,轰隆隆的出现在施念脑海中。
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短脸,额头横宽,眼睛细长,眼尾……这些都曾是那个晚上她在洗手间里听到巴哈杜尔跟凉壬形容的某个人的样子,分毫不差。她甚至可以轻声说出被凉壬咳嗽打断之后的话,“眼尾下垂。”
站在人群之中的男人,朝她露出微笑,任凭他有多刻意把嘴角摆出迷人的弧度,施念仍看得到他眼中想要吞噬黑夜的冰冷,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她推开身后的人群,一口气跑回凉壬身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看见……”
“看到什么,慢慢说。”
僧人们晚课的诵经声从各个国家在此修建的寺院中传出来,施念忽然意识到,这个地方不应该,也不可以被打扰。她捋了捋自己的衣襟,顺气后,说:“我看见无忧树开的花了。你什么时候能把车子修好?”
“快了。”
凉壬一手放在车轴上,一手转动脚蹬,辅助链条慢慢归位。施念趁机回头找寻那个男人,随着渐渐散去的人群,他也不见踪影。
“看什么呢?”
施念回头,错愕道:“你不盯着链子,看我干嘛?”
凉壬:“……”
如果这是个可以回答的问题,答案无非就那一个,他的眼里有施念。泰米尔街头手提白灯笼的施念,夜里坐在街上撒泼的施念,马路对面吉普车里忽然消失的施念……
他能看到她,即便闭上眼睛。
“你想不想去看看?”确认他要找的人不在后,施念毫无顾忌的问出口。
凉壬举起沾满油污的手,说:“这样去,不太尊敬。”
“你不是信仰钟声吗?”
“可我没说过心中没有敬畏。毕竟他的精神普渡众生。”
……
蓝毗尼的花园度假村是许慧和李月在尼泊尔住过条件最好的地方,二十四小时供电,免费无线网络,重中之重是浴缸里盛得下满满的热水。
李月从浴室出来,头上箍着松散的白毛巾,一如重获新生般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是有钱人该过的日子。”
话一出口,她惊觉到原来简单的满足竟然如此幸福。在她一直生活的地方,她从未在意过这些,电、热水、网络……甚至于其他生活中所需要的存在都如太阳每天会升起那样平常,且应该。
她从未因此而感到过幸福。有时甚至会因为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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