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檀正色道:“那瓶龙髓,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白桑却还是忧心忡忡,“这……只怕不容易,毕竟那边才是一家人。平白无故,叶公子凭什么为了咱们得罪宗主的千金?”
沈月檀转了转眼珠,决定将锅推在死去的白大哥身上:“我曾听白大哥提过,我修罗界中人,一生所求,是问道、寻道、悟道,而后登天人道。方才叶师兄若有所悟,又说此事他身在局中、不得不问,想来是有所悟了。取回龙髓,是为他自身问道,所以非取回不可。”
白桑还是一脸茫然,歪着头道:“不懂。”
沈月檀却不好再多说了。
叶凤持出身布衣,祖上往前追溯十代也不曾出过什么大人物,父母也是连一个脉轮也未曾种下道种的寻常小农户,也不知为何就生出了这样一个天才。
是以他自幼见惯了百姓疾苦,更比同门的世家子们要感同身受。
沈月檀也是亲身经历过,才明白上位者不经意一句话,就能酿成普通百姓的灭顶之灾。是以脱口而出无妄之灾四字,才令叶凤持分外有所触动,更动摇道心,成为修炼途中不得不过的一道魔障。
越过去了,这位年轻的天才自然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若越不过去……恐怕终生都只能止步于此,叶凤持那等心高气傲、天资卓绝之人岂能善罢甘休?是以龙髓非取回不可。
沈月檀这也算是……无心插柳帮了他一把。
两小孩说话间,香大师也走了过来,沈月檀笑嘻嘻上前行礼道:“叫师父担心了。”
对他置身事外不置一词,更没有半分埋怨的意思。
香大师半晌说不出话来,原先只不过觉得这小孩根基尚可,是以才以九重香通天道的大志向鼓励他。如今看来,岂止是尚可,分明是个天纵英才。
仅仅冷眼旁观就能掌握事件全貌,且又能审时度势分析利弊做出适当应对,固然常常沉不住气,然则单这份眼界与判断,就已经远胜泰半成年人了。
他一时感动感慨交织,只轻轻抚了抚徒弟的肩头,沉声道:“无事就好,回去罢。炼香谱看了多少了,为师考校考校。”
沈月檀苦着脸道:“整日里只顾着种田了,哪有时间念书?不如拖白桑来一起考校。”
白桑结结巴巴道:“不、不敢,我也在种田……”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了。
翌日清晨,叶凤持果然如约而至,将龙髓交还到沈月檀手中。
沈月檀见他眉宇间疑虑尽去,连眼神也清澈了几分,忙收好了那紫砂瓶,行礼道:“恭喜叶师兄。”
叶凤持沉静如水颔首道:“所幸不负承诺。”
沈月檀担忧道:“叶师兄,七小姐那边……?”
叶凤持眉头微蹙,只道:“只懂无理取闹,难成气候,不用管她。若宗主因私废公,要因此怪罪于我,这等宗门不留也罢。”
沈月檀眨了眨眼睛,对白桑道:“白桑,师父那里有好茶,劳你去讨一点来招待贵客。”
白桑应一声就去了,沈月檀谨慎关上房门,这才道:“叶师兄,有句话过于冒昧,小弟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凤持这人倒也奇怪,对着这小孩也毫无轻视之色,应道:“沈师弟但讲无妨。”
沈月檀见他摆出认真聆听的神色,心下也有几分感动,便肃容道:“我幼时常闻长辈私下里交谈,曾提到宗门之内,最看重弟子什么资质。叶师兄猜是什么?”
叶凤持沉吟道:“道种、悟性,缺一不可,这该如何选?”
沈月檀摇头道:“一个都不对。”
叶凤持拧起了眉头,抚着手腕念珠思忖:“莫非是坚韧心、恒长心?”
沈月檀仍是摇了摇头,这才道:“是忠诚心。”
叶凤持似有触动,垂下眼睑沉思起来。
沈月檀顿了顿,这才续道:“一个天纵奇才若不肯归心,还不如十个忠心耿耿的凡夫俗子有价值。非但如此,若不能为我所用,就是个祸患,不如除之而后快……”
哗啦啦一阵轻响,却是叶凤持不慎扯断了念珠链子,砗磲珠落了一地,宛若下了一阵骤雨。随即却如同有灵性一般,白珠子跟着红珠子集结,重新缠回叶凤持手腕上。
叶凤持怔怔注视,直到念珠恢复如初,这才缓缓抬起头,冷冽视线险些将那小孩刺穿。他沉声问道:“沈月檀,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月檀被这视线刺得后背微微生寒,却仍是纯良笑起来,答非所问道:“不过是长辈们见我年幼,说话不堤防我的缘故。叶师兄,我胡言乱语罢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叶凤持站起身来,说道:“沈师弟的好意,愚兄心领了。秘境之中,万事小心。”
言罢便走了出去。
白桑回房时,见叶凤持已经不在了,叹气道:“难得大师取了珍藏的凤毫茶要请叶公子品尝……阿月?阿月你这是怎么了?”
沈月檀面色惨白,坐在桌前,小小的肩头颤抖不停,被白桑按住肩膀时,才深深吸了口气,笑道:“不妨事的,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他对往日之事竟恐惧如斯,不过才对人露了点口风,就怕得神魂欲裂。若是泄露出去,再被关进了断罪堂,岂非前功尽弃?
然而到底不甘心,他就要背着私生子的名头,一世活下去不成?
叶凤持离了下层船舱,拾阶而上,转过第五层甲板时,见一名男子正坐在船舷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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