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蘸着特殊的花汁,在那不腐不铸的叶子上,一笔一划地把巫人语翻成古汉语。汉字不同于巫人语,本身长得横平竖直、有棱有角,一不小心就会划伤叶片,得像在蛋壳上雕花一样仔细才行。小阿洛津撑着头在旁边看,被他的慢动作催了眠,眼皮越来越重,左摇右晃了一会,一头栽进了写字用的花汁里,花汁四溅,盛灵渊被他连累得满身“桃花”,好不容易写好的树叶也姹紫嫣红起来,于是捉起阿洛津一顿暴揍。
这画面一闪而逝,快得宣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巫人族,历史上都没有记载,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有诸如“镜花水月蝶”之类的东西流传下来,人们“谈蝶色变”,如果知道它的出处,大概“巫人族”又要进入小说电影的反派素材库。
月德公们大概也只以为,他们挖出来的古墓属于某个风俗诡异的古代部落,这部落好摆弄巫蛊,没什么文化传承,悄无声息地出现,搞不好没来得及从愚昧的奴隶社会进化到封建社会,就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历史的波涛里。
就算东窗事发,人们关心的大概也只是月德公欺世盗名,危害公共安全,没人知道他们毁掉的是什么,没人在乎。
灰唐装开了火,子弹和反噬的咒文狠狠地撞在一起,灰唐装连带着一伙徒弟全被掀翻。还不等老头恢复视力爬起来,他握着秘银的手腕突然“嘎啦”一声响,紧接着剧痛袭来,灰唐装惨叫出了声。
白光散去,众徒弟愕然地发现他们师父跪在地上,折断的手腕被人按在身后,脖子不自然地仰着,已经给掐得翻了白眼。
宣玑连忙在心里叫道:“陛下,留人!”
盛灵渊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宣玑立刻给他当翻译,冲愣住的众徒弟们喝道:“放下武器!不然把你们师父脑袋拧下来!”
灰唐装应声抽了过去,众徒弟们手里的“秘银”掉了一地。
“等等,”直到把危险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都收缴,一干犯罪嫌疑人逮捕归案,王队还没回过神来,“我们不是执法人员吗,为什么刚才那一幕好像拿了反派的剧本?”
肖征接到消息以后,亲自从永安飞过来,同时紧急从附近其他省市的分局调集支援,连夜逮捕了月德公的几个大徒弟。
巫人族的祭坛被炸毁了,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月德公盘踞东川近百年,徒子徒孙无数,尾大不掉,各种转账记录、交易记录、搜出来的“咒”术证据确凿,连玉婆婆也说不出什么。
蓬莱会议室里,方才跟异控局叫板的各路大佬全都安静如鸡,生怕引火烧身——他们没有月德公那么得天独厚的作案条件,拿不到古老的巫人咒术,所以也没有形成这么丧心病狂的“盈利模式”,但如果深究起来,谁也不敢担保,自己门下就没做过类似的事。
一直到肖主任过来交接,宣玑他们才得以休息,一行人横七竖八地被送到市区的宾馆。宣玑从接到这个倒霉任务开始,先是发现自己的剑不是自己的了,随后又被搅合到陛下跟巫人族长的恩怨情仇里,感觉前半辈子的三观都被来回推倒了好几次,筋疲力尽,路上就睡着了。
杂乱无章的梦境猛地把他拖了下去,梦里,他好像回到了九州混战的年代,视角不停地变,时而是人、时而是妖,时而又是某些隐世的类人族,可不管是什么,都会变着花样死。
有时候是在战场遇袭,他梦见自己心神俱疲地蹲在地上,正想撕树皮果腹,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就被黑暗里突然冒出来的敌人斩首。
有时他是某一族的平民,在震天的喊杀声里蜷缩在破败的小屋里,弄不清自己是什么,也弄不清外面是谁和谁在打,然后死于一个随便飘过来的术法,蝼蚁似的悄无声息。
有时他是流浪的难民,赤地千里,眼前只有死尸和灰烬,他肚子里火烧火燎的,目光根本没法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移开,终于忍不住扑上去吮吸那些骸骨上的烂肉。那些曝露在路边的尸体死相千奇百怪,有些尸身上还附着着恶毒的妖术与诅咒,有强酸一样的腐蚀性,他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和食道被烧穿,却根本停不下来……太饿了,他成了个活生生的饿鬼,一点一点把自己吃死……
宣玑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送他们的车已经停在了宾馆门口,撕心裂肺的恐惧和饥饿仍然徘徊在他胸口,盛灵渊正靠在车窗上注视着他:“你这梦倒是很有趣。”
宣玑:“……”
对了,他脑子现在是个敞篷!
宣玑一咬牙,把所有思绪强压下去,开始在脑子里报菜名,一时间更饿了,盛灵渊眼睛里像是有笑意一闪而过。
“不错,我、阿洛津……甚至丹离,纵有天大的委屈与不得已,比起那世道,也就不过如此了……唔,多谢。”盛灵渊抬脚迈出车,风度翩翩地冲旁边帮他拉车门的门童点点头,不料话刚说一半,他就被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晃了眼,愣是忘了词。
事实证明,远古人——就算是人皇陛下,到了物质极大丰富的当代,也得变成个没吃过也没见过的土包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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