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着宫人进了流韵轩侧殿候着,一路上刚踏进流韵轩,远远地便听见寝殿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煞是惊心动魄,惹得她连步子都滞了滞,渐渐地才听惯了传入耳畔的惊心动魄,老老实实在侧殿候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殿继而连三便传来宦人的通传声。正是崇熙太后,建安帝,娴昭仪三人一前一后赶过来。
徐杳为图个清净,只留这三人在殿里,佯作出恭的架势,汤婆子裹在裘氅里,勉强也能在檐廊的穿堂风口站得住脚。
约莫是曹凝君体谅她,她不过才倚在檐廊下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寝殿那里终于传出动静来。
往往天灾人祸,便不是人力能够注定。
始料未及,桢良媛肚子里揣得,竟是死胎,费了半身心力撇腿生下来,周身已泛着紫绀色。
方老太医这会子倒不露面,只由蒋太医前来禀明了来龙去脉。
大抵这世上有些事情总有着珠玉在前,则木椟在后的暗律,譬如静姝皇后当年诞下照哥儿那桩事,相提并论之下,在宫里本就没有多少分量的桢良媛便成了不值一提,遑论连乳名都没来得及起的“三皇子”,未曾得到过有时候便恰似未曾失去,唯一的价值便是成为一道津津有味的话柄罢了。
侧殿里姗姗来迟的三位,唯有颜太后蹙了蹙眉,念了两声“善哉,善哉”,便如来时一样,一前一后又都各自回去了。
真正儿是恍若无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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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韵轩
曹凝君两眼空洞洞地盯着一处望,眼前挥之不去的总是方才瞧过一眼这辈子再忘不了的皱巴巴一张狰狞面孔。
“三皇子”是由寿合宫的冯嬷嬷前来料理的,说是授了崇熙太后的命,毕竟这样的事到底晦气,以致于曹凝君还未来得及收拾便欲朝着冯嬷嬷渐行渐远的身形追去,晓暮见状当即慌慌忙忙替她穿戴了衣衫。
她倚在塌上,身上还穿着桃红的苏缎棉袄,杨妃色的锦裙儿,这一身半旧不新的,丁点华贵印子都不剩。紫里带着青的唇瓣儿,缓缓地扬,连笑也成了哭似的。
宫人自一旁低头吭声拨着炉鼎里的银炭,噼里啪啦的一阵,红猩上窜下落。晓暮则红着眼眶跪在榻前,恐再惹了曹凝君伤心,又不敢将眼泪掉下来,一时间别扭得很。
徐杳进殿的时候瞧见得便是这副景况。
曹凝君似乎是瞧见她了,又似乎是略过她遥遥望着别处,甫一开口声音已哑了大半:“怪吃味的孟冬,我想,若是闭眼,年也要没尾巴了……”
“你渴不渴?”徐杳思忖片刻,也不知该拿什么话劝她才好。
曹凝君也不应声。
是以到头来便成了二人虽同处一殿,却相对哑口无言。一个僵着身子背着身儿躺在塌上,一个倚在窗柩旁默不作声伴着她。
偏生便是这样,阴差阳错生了嫌隙出来。
曹凝君想着,与其这样没着没落的同徐杳交好,还不如去做颜舜华身边的京巴犬。她徐杳不过小半年的光阴便爬到了襄姬的位置,她虽模样身段不及徐杳一些,只她胜在乖巧懂事,陛下宠着徐杳这些日子,想来不过只为了图一时新鲜罢了。
掰着指头数一数,似乎宫里头每一位的受宠都有个差不多的期限,好似一本精心设计的账本,她未做深想,只觉得唯独徐杳时日长一些罢了。
而徐杳从流韵轩出来的时候,想着则是,她或许是可以帮曹凝君一把的。
徐杳动了心思,横竖那时候她为了打探豆蔻的消息,也应过灵檀同样的事,虽说后来燕怀瑾同她置了好一阵的气,说到底凡事接二不过三,第二日便打定主意,专心致志翻箱倒柜捡了布料首饰出来。
“这花样子好不好看?太艳了些也不好,毕竟流韵轩才出了那样一件事,倒显得她没心没肺似的。”
鸢尾瞧在眼里,止不住的心事重重。
以致于鸢尾甚至想着,徐杳其实没有那么爱燕怀瑾,她可能爱陶渊明苏东坡多一点。要是有一天,她问徐杳,心里可有陛下吗,徐杳一定随口说有,一点都不会犹豫,但眼睛一定没有在看她。
不曾想曹凝君却比她预想中快一步入了华清宫。曹凝君如愿以偿进了华清宫,里头却没有徐杳半分推波助澜,朝她扔了橄榄枝,保举她进华清宫的,不是旁人,正是颜舜华。与其说是心甘情愿投诚于颜舜华,倒也不见得。毕竟颜舜华前几日才信誓旦旦威胁她,她还不曾忘得一干二净。
彼时徐杳正在华清宫外头站着,丝竹声入耳,琵琶声铮铮,尽是靡靡之音。因蔡莲寅正在御前侍奉,出来迎她的人便成了许久未曾打过照面的宦人唐茗,恭恭敬敬朝她见了礼,这才将眼下这桩事的契机原原本本说了,原是这一日华清宫设宴,只单请了赵右相一人,似乎是为了商议常海德一案的最终事宜。
唐茗末了才挤眉弄眼告诉徐杳,原也不止曹凝君一人在里头,还有司乐坊统共十六名舞伎,
果不其然,这一日午时未过正五品桢良媛曹氏晋位从四品桢小仪的折子便晓谕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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