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逞的笑意,心下暗道不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落了他的套,想到自己几乎脱口而出,颊上飞起两片红云来,别了半个头去,将人往外搡了一把,“可见您是个乐天知命的人,净是浑说。”
她手上也不知使了多少劲,燕怀瑾依旧立在原地纹丝不动,轻而易举箍住她的手腕,变戏法似的从袖囊里取出一件暖玉镯子顺势往她空落落的腕上一套。
“还是旧年腊月里新得的一串十三瓣金刚菩提子,余下的菩提子当时都磨成一盒佛头青,差人送去寿合宫了。只里头的璆琳是个再稀罕不过的好东西,便打成了冰晶玉髓镯子,”将原委与她说了,郑重的口吻,“往后便由你戴了。”
徐杳敛下眼睫,都说冰晶是最为温润剔透的玉髓,这话果真是不假的。
“妾屡屡坏您大事,”眉眼上都染了几分颓唐,沉吟了半晌才问他,“您当真不怪罪吗?”
“那都是些面上的章程罢了,”燕怀瑾不置可否,替她正一正鬓上的发钗“朕想听听你心里怎么想的。”
“人都贪心呀,”鬓上的发绺又被冽风拂下来,唇角还若隐若现噙着一抹笑意,“今儿想要的,明儿说不定便不要了。”
燕怀瑾凭栏瞭望了一眼城门下的景况,月明星稀里长袍云靴上也被风激起许多衣褶子,大有一副乘风快哉的架势:“京都昌平,关外安宁,如此纵观天下,当时平生所求。社稷存弊病,宫闱暗有不宁,朕岂能不知?”
红尘碾过长街上,鼓楼上懵然作响,随着漫天烟花坠在灞水岸上,已是建安十年元月初一了。
氤氲的雾气浸在溶溶月色里,燕怀瑾替她抚了抚襟上的鹤氅,十足十发乎情止乎礼的做派,指腹覆上她的下颚,穿过她的耳窝,抵在她鬓边。
“只一件,朕不舍得你。”
徐杳本就在夜色里多少有些视物不清,一时间绽开满天星的烟花,天地间霎时亮如白昼,以致于她禁不住颤着睫抬眼——
凄凄迷迷的旖旎烟花,道不尽的流光溢彩,火星子稀稀疏疏地散在四下,几乎是“嗵——”一声便在她心底炸开了。
翌日落英榭
晨光微熹,原本按着往年的规矩,宫里头上上下下都是要去寿合宫行三跪九叩之礼,但今年却别开生面,只因崇熙太后这遭病重,命明珠去各宫递了话,这请安之礼便免了,偏偏卯时的时候蔡莲寅蹑步进了内殿,低声通传了一声:“穆王一大早便进了宫,眼下正跪在华清宫外头请见呢,臣先时遣人回了话,说是陛下歇在落英榭呢,岂知穆王听罢这话照旧在石阶下跪着,任旁人再劝也不听,誓要见您才罢休呢。”
徐杳昨儿被他闹到寅时才将就入了眠,眼下本就睡得浅,经蔡莲寅这一番动静,神志已有了几分清明,眼帘却重得抬不起来,嘟囔着声音开口:“人家这般诚心来拜您,您这气焰也该收敛些了。”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半边身子还搭在他怀里,遂辗转裹着被褥往里头侧身一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好一会子才安稳下来,“您好歹也去瞧一瞧罢,昨儿宴上已经替您背了一回罪责,谁知道这回又该是什么罪责了。”
她这厢昏昏沉沉之际,言辞都有毫无忌惮起来,燕怀瑾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触手绵软,以往瀑一般的青丝此时却纷杂无绪,被她胡乱枕在身下,想着约莫是昨儿夜里折腾得狠了些,眼瞧着自己跟前的被褥被她悉数卷去,终于耐不住性子起了身,他倒是精神大好,还不忘一本正经告诉她:“什么罪责,初一便这般口无遮拦,也不怕当真犯了忌讳,普天下还有人敢治你的罪不成?”
蔡莲寅从始至终面无波澜,却开始装聋作哑起来,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忙不迭上前侍奉燕怀瑾起身。
直到日上三竿之时,徐杳才悠悠转醒,说是初一,其实也不过是个闲散日子,便穿了一件绯色蹙金绡的对襟襦裙,鬓上斜钗着一柄碧玉檀木簪,戴一对南红玛瑙坠子,也算应景,起身用罢膳后,又吩咐鸢尾去将落英榭的使唤宫女皆传到外殿的檐下候着,取了一方紫檀木匣子出来,往案上一置,对着众人的眸光将匣子开了。
赫然一派姹紫嫣红,皆是些绣着花样的荷包,此时堆得满匣子高,徐杳抻了抻裙面,在桌案一边落座,屈着指节叩在案上,时不时敲一下,笑吟吟地开口:“今儿图个彩头,不凭份位高低,全凭你们的手气。”
众人齐声谢了恩,无一不是喜上眉梢的模样,挨着顺次踩着殿槛往殿里来领荷包,末了倒惹得一阵啼笑皆非,煮茶的宫女竟还不及专在殿外提扫帚的领到赏钱多,而其中最教人出乎意料的竟是,鸢尾到最后领了一袋丁香色荷包,上头绣着藤蔓缠枝,再打开一瞧,不过只有一锭碎银子。
徐杳原也不是那爱费唇舌的主,一时兴起,想了句襄州话让她们学,听她们各有各的调,竟是古怪极了,一度忍俊不禁,遂打趣了众人一番便径自回内殿去了。鎏金三足铜炉里还燃着银炭,亲自裁了一段蜀锦出来,拈着针线绣起花样来,只是她的女红素来不精,至多便是用来敷衍了事之用,眼下也不知图的什么心思,竟当真仔仔细细绣起针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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