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倚梅园可见了。
却说赵芜这一日倒是兴致大好,特意穿了一身枣色衣裳,也算衬景。她自己也说不大明白,心下究竟是个何种滋味。一路进了倚梅园,迎面遇到了桢小仪曹氏,当真是狭路相逢。
她看着曹氏,仿佛照镜子似的,一眼便望到过去的自己。
要知道,人人往往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自己的过去,尤其狼藉不堪,便属最不可回首。
她可半点不觉得值得追溯,偏偏曹氏还恪尽本分,狠狠剜了赵芜一眼,举手投足之间,隐约映出长信宫那位的缩影来。
同曹氏打了照面,赵芜便踩着雪地,一路往梅园深处去了,远远地似乎瞧见一片花团锦簇的绫罗,约莫是徐杳一干人等在那处一道赏梅。
赵芜不爱凑这个热闹,再说了,阖宫上下都知晓她赵芜往日里同长信宫最为交好,她那时眼高于顶,才不屑同这些人有往来。这样一想,她又明白过来,难怪适才踏进倚梅园,她只碰见曹氏一人。
颜舜华一朝被贬,曹氏先前又背弃了落英榭,眼下自然是空落落孤家寡人一个。
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绣着藤花的鞋履,埋在清清白白的雪里,再往上是姜色的衣裾,赵芜以往跟着颜舜华,和寿合宫上下皆打过交道,当即辨出冯嬷嬷沟壑纵横一张脸。
“冯嬷嬷,可是寿合宫那里有什么事?”赵芜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请赵婕妤安,”冯嬷嬷这才慢慢腾腾朝她欠了欠身:“太后娘娘这两日病况才见好,恰逢襄姬邀人赏梅,眼下正在明瑟楼歇着呢,吩咐奴婢请赵婕妤前去回话。”
赵芜应了声,便随着冯嬷嬷的脚步,往倚梅园东侧一隅的明瑟楼去了。
眼瞧着冯嬷嬷背过身,她面上的笑意已是烟消云散。是了,她差点忘了,颜舜华倚仗的,从始至终不过是寿合宫罢了。
难为她夹缝里求生存,如履薄冰。
只因灵檀手上握着自己的把柄,她的生死,如今竟已和区区一个宫婢息息相关了。自从初一那道贬黜昭仪的圣旨一下,赵芜心下便有了计较。什么长信宫,什么落英榭,那都是旁人的利与弊,同她有什么相干。当初投了长信宫的门楣,她为了生。如今受人以要挟,她还是为了生。
而襄姬徐氏不过才入宫半载有余,便已轻而易举成了她七年都做不到的事。
她这些日子以来,连个安稳觉都不曾睡过。事到如今,瑕疵必较的颜舜华不会放过她,违心替落英榭做事,她又不愿。更何况,被人拿住把柄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她的性命只在人一念之间,有朝一日物尽其用,她只有死路一条。
赵芜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这是初一之后她陡然生出的年头,还不曾筹划。
偏偏她机关算尽,却还是没有如愿以偿。
只因跪在明瑟楼里头的,不止她赵芜一个,还有灵檀,说起来这灵檀也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一介宫女非要给自己冠个毓婕妤的名头。
她往日里每每见着灵檀,心下都要生出许多诽谤。这回却再没有这个心思,更多得则是惴惴不安,谁教她心虚呢。
“太后娘娘圣安。”赵芜朝上首磕了头。
颜太后拂了一眼赵芜,榜眼冷观,仿佛只当她是那雪里的泥泞,再不睬她,抬着袖管朝冯嬷嬷招了招手:“去撷芳斋将二皇子抱过来。”
“回太后娘娘的话,”赵芜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心底愈发局促不安,一双手已是凉的刺骨,唯有开口的措辞还算井井有条,“二皇子年纪这样小,如何也经不起这一来一回的风霜,还望您海涵——”
眼瞧着冯嬷嬷领命当差的身形渐行渐远,赵芜愣在一声“涵——”上半晌。
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赵芜做过一件欺天罔地的事,她也曾自诩天衣无缝。
有些事,她一昧瞒得世人,便连自己也一度信以为真起来。而搁在心底时日久了,更像是欠下的债。
赵芜想的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有些秘而不闻的私事,如若能永远不教旁人所知晓,方才可以平安第日。
这世上的秘密分两类,第一类么,揣着秘密的人指望你猜一猜,猜也猜不着,半隐半露偏要你猜,你不猜了反倒举重若轻告诉你。这样的秘密不被人藏私,往往是见得了光的秘密。第二类则是处在深渊里成了独一无二的秘密,久而久之,仿佛这秘密与自己便就此融为一体了似的,一旦这秘密昭然若揭,便是挫骨扬灰的一天。
其实她也不知晓自己这样到底图个什么,静姝皇后纵然诞下嫡长子,不管这嫡长子是个如何资质,只怕依旧是早早便断送了性命。
至于二皇子和二公主这两个头衔之间,也不甚分别。
她又有什么立场去瞧不上灵檀呢,赵芜自己都站不住脚跟,她和灵檀其实是一丘之貉。
她阖上眼,建安帝来撷芳斋的日子仿佛还历历在目,任由时光蹉跎,撷芳斋亘古不变的是茉莉花叶碾成的报恩茶,只因他曾说这报恩茶一如她的黛眉水眼,二皇子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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