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声吩咐苻离:“继续用刑,注意一定要留活口,莫让他死了。”
“是。”苻离抱拳领命。
待蔡岐离去,苻离朝前两步逼近吴越,于跳跃的火光中抬起一双清冷锐利的眼来,望着吴越的眼神如刀,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苻离并没有安吩咐给吴越上刑,只是站在光影交错的界线中,淡色的薄唇微张,冷而清晰地吐出一个地名:“余杭西元巷十三号。”
这句话简直比世间最残酷的刑罚还有用,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对方所有的铠甲。
霎时,那叫吴越的刺客暴睁双目,如垂死的困兽猛烈挣扎起来,牵扯到身上染血的枷锁哗哗作响。他想要怒吼,可却因木塞塞住了嘴而只能发出暗哑的呜咽——那木塞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而强行堵上的。
苻离查得比蔡岐更清楚:余杭西元巷十三号,住着吴越六十岁的老母亲和不足八岁的女儿。吴越自以为将家人藏得极好,可只要人活在世上,哪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若非你们公然潜入诏狱谋害要犯,太子震怒之下施压锦衣卫,我也不会出此下策。锦衣卫查案的手段你不会不清楚,想好了便动笔,否则,连我也保不了你的家人。”
说完,苻离抬手示意,便有人备好纸墨放在吴越面前。
吴越双目赤红,牙齿几乎将木塞咬断,唔唔挣扎半晌,终是如落败的野兽一般无力地垂下了头颅,全身暴起的青筋也渐渐归于平静。
片刻后,苻离手中攥着一份按了血手印的供书从地牢中走出,供书上,吴越只指认了大理寺卿,却对薛长庆的罪行只字未提,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动笔,想来也是一条忠诚的走狗……只是他并不知道,大理寺的张炎回一旦牵扯进案件,薛家也难以独善其身。
绘着兽纹图腾的诏狱大门在苻离身后缓缓合拢,乌云蔽日,凉风乍起,黑暗渐渐侵袭大地……
遏云山庄,一阵清脆碎裂的声响打破沉静,暴怒的薛长庆摔了手中的珍贵的玛瑙釉斗笠杯,溅起的碎片如刃,划破了帷幔后跪拜的女子的手背。
那一身黑色劲装的女子受了重创,腰腹处草草包裹的伤口还汩汩淌着鲜血,她仿佛觉察不到痛楚,只平静地抹去手背上的血痕,垂头道:“是十七娘办事不力,没能在逃出诏狱前杀了吴越,致使他落入敌手。不过孙彰已死,吴越又是死士,相信他不会供出侯爷。”
“不。”薛长庆闭目,深吸一口气道,“本侯在朝中翻云覆雨这些年,最先悟到的,便是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
女子听出了薛长庆的弦外之音,冷漠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哀戚,抿唇道:“十七娘有负侯爷重托,该以死谢罪!”说罢,她猛地拔刀刺向自己的心口,没有一丝犹疑。
“慢着!”薛长庆喝住她,“要死也得等本侯倒台了再死!现今还用得着你,下去准备,暂带睿儿出门避难,离开应天府,越远越好。”
“那侯爷您……”
“吩咐下去,停了薛家所有产业。”说完,薛长庆才想起往常薛家的产业都是吴越在联络打理,而如今,吴越已经被捕落网,需另外找个合适的人接手。
思忖片刻,他拧眉道:“让程温和张晋河去处理。”
“侯爷,程温才投诚您不到三个月,由他去怕是不妥。”十七娘将心口上抵着的匕首放下,面色因失血而惨白。
“所以,须得尽快安排晚晴的婚事,只要他彻底成了薛家的人,便不怕他会生出二心。何况程温的手已经不干净了……不,还是找个人盯着程家小子,一旦发现异常,格杀勿论。”薛长庆面色铁青,阴冷道,“即刻安排。”
“是,十七娘领命。”女子咬了咬唇,将满腹疑虑吞入腹中。
六月十二,风雨狂摧,雷声阵阵。
这几日因姜颜心神不宁,编写《弘昌纪要》的速度略慢,少不得又被大学士们痛斥了一顿。翰林学士官威颇大,严词命姜颜等人七日内编写完最后七卷初稿,于是近几日姜颜都无甚时间回府,夜以继日地在翰林院整理典籍资料、编纂文章通史。
外头风雨大作,室内却是忙得只有翻页声和笔尖划在纸上的哗哗声。今日便是最后一卷截止日期了,姜颜不敢有丝毫懈怠,满手墨渍地奋笔疾书。
正忙碌之际,忽闻身后一个低而熟悉男音:“你在查薛家的底。”
此时已是午膳时辰,姜颜以为众人都已回家吃饭,故而放松了警惕。冷不丁被背后的声音惊醒,她猛然回头,怔然道:“程温?”
定了定神,姜颜懒洋洋起身,一揖道:“程大人忙着为薛家鞍前马后,今日怎么得闲来这?”
程温官阶比她大,却并未计较她直呼其名的无礼和话中的嘲讽,只认真道:“收手罢。幸而最先察觉你的动作的是我,若是平津侯知晓了,你猜苻千户能不能护得住你?”
两人隔着案几对峙,姜颜心中一紧,面上却仍保持镇定道:“你既是怀疑我在暗中操作,何不向薛长庆告发我?”
潇潇风雨疯狂拍打着窗户,昏暗中,程温似乎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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