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入冬,到了元狩四年的除夕。未央宫中照例设下了夜宴,王公贵戚们也照例尽数出席,因为过去一年中有漠北的大捷,所以这个除夕的气氛也是格外的热烈。
今年的这个场合,对霍去病来说也与往年有所不同,如今的他已经是位极人臣,围上来敬酒的人是怎么都躲不开了。
对于这些真真假假的逢迎和应酬,一方面他从小见得多了,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另一方面他真心并不喜欢,所以只是保持着不失礼的限度。总的来说,别人敬酒他会喝的,但他就未必会去回敬了。论起心性,霍去病是敌我分明的,他不会在乎来自对手或者敌人的压力,但是现在的这种氛围,敌我不分、阴暗暧昧,就让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李敢过来敬酒了,满面春风,无论神色还是语气,仍然都像从前一样热情,“从漠北回来这几个月,大家也不经常见面了,说起来还真是想念军中的生活啊!”
霍去病则淡淡地应道:“各忙各的嘛。你现在位置重要,舍弟也在你的手下,还须劳你多加关照。”
李敢微微一愣,如今再面对霍去病,他是多少有点心虚的,而这酒又是不可不来敬的,所以他本想与对方聊两句漠北之战也就罢了,叙叙袍泽之情嘛,怎么也不会出错,没想到对方却并不接他的话茬。
不过李敢毕竟是个很会处理关系的人,立刻就反应过来,赶紧笑容满面地接上对方的话,“当然当然,何须吩咐!舍侄李陵现在也是郎官,就跟令弟同岁,曾听他好几次说起来,好像他们俩个已经交上了朋友了!”
霍去病点了点头,并未加以评论,却看着对方说道:“想吃烤肉的话,你就随时过来。”
听到这句话,李敢的笑容一僵,心中不由得泛上来一股难言的复杂滋味。
数不清多少次较射,记不住多少顿烤肉,那是他们军营生活中难忘的温馨回忆。
是啊,袍泽之情,难忘的回忆很多,并不是只有漠北。
可是他的心里也很清楚,回忆只能是回忆了,有些东西,是再也回不去了。
霍去病的眼睛注视着李敢,他感觉得到,对方的目光已经变了,再不像从前那样明亮坦然地回视着自己,而是多少有些游移躲闪。“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目光游移,眼神闪烁,这个人的心里已经藏着事了!
李敢本来,还想再试探一下霍去病和他的舅父之间到底已经隔阂到了什么程度,而霍去病本来,也还想再问问李敢漠北二战还愿不愿意再次出征,可是这两个心情复杂的人聊到最后,谁都没有把自己盘算好的话题成功地说出口来。
领完宴出来时已是半夜,被初冬的凉风一吹,霍去病想了起来,自己之所以不喜欢宫中夜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出宫后已经夜深人静,不宜再出城回营,只能回家。可是,自己的家能真的算是一个家吗?那里并没有一个女主人在等待着自己。比起来还是军营的夜晚更好些,那份肃杀而又静谧的气氛,至少还能让人的心情宁静下来。
果然刚一到家,立刻就不安静,管家赶着过来,说是杏云姑娘一直在苦苦哀求,巴望能再见主人一面。
见我做什么?霍去病只觉得一阵恶心,什么话都没说就进了内院。管家看了看主人的脸色,没敢跟上去再说,很明显,主人根本就不想提起这事。
霍去病确实是极其不愿意想到这件事情。虽然那是个自己并没有用过心的女人,但是也不能说一点情感都没有付出过吧?而且也不知道这件丑事已经多久了?自己一直懵然不察,想起来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幸亏最后还是败露了,万一没有败露呢?万一再有了孩子呢?再说不清楚是谁的呢?完了,简直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心里反复地念叨着,这就是女人的背叛吗?自己就这样被一个女人背叛了吗?
确实,面对女人的背叛,男人的这份挫败感,是他从来不曾尝到过的。受伤、失败、恶心、愤懑,这些情绪一直不能完全消散。
特别是失败。
仔细一想,他确实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因为一直以来他把自己的女人分成两种,第一种是他用心去爱的,只有一个。他觉得自己爱她爱得非常虔诚,甚至已经想到了生生世世。然而实际上呢,人家连这一世都还不曾答允!自己这不是失败又是什么?
第二种则是他喜欢的,喜欢的主要是她们的身体,数目当然不止一个。他一直享受着这些女人带来的欢愉,从没想过会有烦恼。然而如今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件事情,以为自己不需要付出,错了。她们一个个的也都是人啊,都有感觉都有想法,都是需要自己去对付的。对付?是啊,对待的对,付出的付。但是自己的心性呢,说真的却并不fēng_liú,说到底就是一点也不想多跟女人周旋费事的,现在岂不是有点掉进坑里了的感觉么。
目前他还谈不上完全冷静下来,但是最直接的想法已经有了两个:第一,以后再也不纳侍妾了,女人多了弊大于利,这就已经够烦的了!第二,自己确实需要一位正室夫人,家里必须得有人好好地管起来,不然还要再出乱子。
何况,一想到自己还要亲自面对管家,还要亲自听取碧云的家务汇报,他就觉得自己也真够委屈的,——在外面从早到晚忙了一天,回家听这些鸡毛蒜皮!这都是男人该干的事情吗?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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