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后,拓跋廓以询问伽罗伤势为由,招了独孤信前往瑶华殿。宇文泰恐拓跋廓把六官封赏的官职告知独孤信,命宇文护加密对拓跋廓的监视。
明日前往圜丘时,诸位大将军手下的兵马将士皆会阻隔于外,而圜丘内早已藏匿了宇文泰的将士,若有人胆敢违逆圣旨,宇文泰便有借口把那人即刻斩于刀下。
时至今日,宇文泰并不怕有人反叛他,而是怕有人在他死后反叛。
瑶华殿内,散骑常侍于翼、李辉同宇文神举一起护卫在拓跋廓左右,独孤信瞧看了一眼于翼,心中发笑道,倒也委屈了于翼,身为于谨之子且为宇文泰的女婿,仅仅得了散骑常侍的职衔,终日混于禁卫军之中。
拓跋廓询问了一番伽罗的伤势,不免同于翼、宇文神举夸赞伽罗道:“东汉光武帝曾言,‘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于朕看来,‘仕宦当作王相将,娶妻当得七女郎’。不知谁家的儿郎有此功德,可娶得七女郎?大宗伯可有中意之人?”
独孤信拱手回道:“七女郎如今年岁尚小,婚配一事,臣还需慢慢考量当今魏国的青年才俊。”
拓跋廓颔首赞同道:“七女郎才貌双全,婚配一事须得慢慢考量,莫要委屈了她。”
“皇上所言极是!”
拓跋廓轻轻挥了挥手,“眼下多事之际,朕就不强留大宗伯在此陪朕闲谈了,回府舍去罢!”
独孤信拱手一礼,“臣告退!”
李辉及于翼相看一眼,虽各为其主,但二人皆没有瞧出拓跋廓与独孤信之间有何端倪。李辉今早进宫时得了父亲李弼的嘱托,让他切记为独孤公及皇上晤面腾出时机。但独孤信刚进进瑶华殿,于翼便尾随而至。
李辉自认未完成父亲所托,待回到府舍后不免向父亲请罪。“父亲,大君派了于翼与我一同护卫在皇上左右,儿子并未留出时机给皇上与独孤公。”
李弼问了今日瑶华殿的详情,李辉把拓跋廓只谈了伽罗几语的话告知了他。他听后不免笑了笑,“你可知,东汉光武帝刘秀为何能中兴汉室?”
李辉摇首,“儿子不知!”
“在宇文泰看来,东汉中兴,只因刘氏一族未被赶尽杀绝!”
李辉看向双眸倏地收紧的李弼,依旧面带困惑。
李弼瞧看了一眼自己年纪尚轻的儿子,不急不缓道:“宇文泰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是因拓跋一族未灭。若宇文泰得了天下,那他势必要杀尽拓跋宗室一族。可皇上想要告诉独孤公,东汉可中兴,那拓跋一族亦可中兴。只要独孤公保全他不被灭族,他来日若重新掌权,独孤一族男皆可封王封将,女亦可嫁得王侯将相。”
李辉若有所思地问道:“父亲,如今已是迫在眉睫,皇上为何现在才拉拢独孤公?”
李弼面带凝重之色,“皇上应是在封赏六官的圣旨上用印玺时,才知晓宇文泰与独孤公已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李辉不免忧心忡忡道:“父亲,若独孤公当真要反,那咱们该如何?父亲是要助大君还是助独孤公?”
李弼看向面带担忧的李辉道:“不必担忧,为父与独孤公出生入死几十年,知晓他的秉性。当初你不过一个八岁的小儿郎,宇文泰便要急着与为父定下姻亲,怕是那时便在防范着今日的局面。看来,当真还是宇文泰棋高一着啊!”
夜色沉沉,长安城尚处于岑寂之中,文武官员便各自出了府舍,聚在未央宫前殿恭候着御驾。
拓跋廓用手拨开额前的十二道冕毓,借助宫婢与宫奴高举的灯笼打量着聚于丹墀之下分立两侧的群臣;玉簪黑履、宽袍广袖,双手持笏,恭谨侍立。
拓跋廓心中又如何不知,这恭谨的模样并非做给他这个傀儡皇帝所看,而是做给身侧的宇文泰所看。当宇文泰拱手相问是否可以出宫前往方丘时,他看向冕冠挂有九珠冕毓的宇文泰,神色自若道:“一切依大冢宰所言!”
宇文泰强忍住咳嗽,待面色恢复寻常红润,挥手令宫奴扶拓跋廓上了天子辇舆。
拓跋廓行过六位大柱国大将军身侧时,不免多看了一眼独孤信,他只盼自己昨日的允诺能够令独孤信动心,救拓跋宗室一族。独孤信身躯挺拔着,持玉笏的双手随意搭在蹀躞带上,神情和善恭谨。拓跋廓暗自思忖许久,仍是猜不得独孤信心中作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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