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宥和萌主约好他明日于丰乐楼设宴,将我介绍给他的兄弟们认识后,便送我回游船。
雷峰上镀着一层金色余晖,西湖碧波里零星散落夕阳的残片。
远远的游船上面对我们站着一橙衣女子。逆着光,杭州攒的发髻,无缝服妖□□,不住点头。
熏华回来了。
我腿一不听使唤,脚一扭,但李之宥手速快扶住我没让我,眸子能融化人:“小心点。
熏华走到船头,情绪隐藏的很好,打量半晌,笑道:“公子就是那个,我妹妹爱了三年的人?你跟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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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宥跟熏华进去了很长时间。我兀自在甲板上看风景。
墨纱笼寒水,白月上寒空。月色皎洁到看得见月宫里倚着玉栏遥望尘寰的嫦娥,但没有一颗星星作伴。
朦胧夜幕渐次亮起万家灯火,昏暗或者明媚,仿如一颗颗坠落下来的星光,偶尔有船只里过往,纸糊窗上透出黑色的影子,风雅环境由不得熏陶我也风雅起来:那才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背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我一惊:“之宥,你……”
是漓羽。她的狐狸眼和狼一样森然冷漠。衬托着绕船月辉柔和,湖水下起寒雾,此时凤仙裙不像是烈焰,更像一滩冷血。
她蹙起眉,拿指头狠狠在我头上推了一把,压低嗓子:“还之宥!熏华已经让他回去了,说不能让你们串供……”
我眉毛跳了跳,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立时拔步:“我进去看看。”
她拽住我袖子:“依兰,你站住!”
我撇开她:“闹什么,我得赶紧进去,等会之前背的词都忘了。”
她拦住我去路:“你坦白从宽吧,就说李之宥是我勾引的男人,就说瑞草是我让你给他吃了。欠李之宥的两千两银子,我把城里的别苑卖了就是……”
我登时愣住了,漓羽城里的府邸,原本是她青丘子民给她修的,但她专门租给来来往往的神仙落脚,就连我到凡间她都不肯让我住,这会说要卖了?
“你又喝高了吧?”
她打开我的手,按住我肩膀:“依兰,今日我差人人到城里打听过了,那姓李的只是一地痞流氓。”
我接话:“准确说来还是个有点文化的流氓,我都晓得。”
漓羽欣慰笑了笑,放开我,转身淡淡道:“既然知道,趁早和他划清界限。”
我一愣,搭着她的肩哈哈笑道:“莫非你真看上他了?”
漓羽神色一怒,远山眉紧拧,打开我的手:“我没跟你开玩笑,这世上最长的路就是凡人的套路,那样不堪的男人,帮你只是想单纯演戏”
“你我深知流言做不得真。再说了,不过是个凡人,能拿我怎样呢?”我笑着抄着手:“如我信流言,头一个和你划清界限。你的钱还是省着吧!”
雾气越发浓烈,夜愈发沉。
漓羽的表情变得不真切,眼里如西湖满江盈雾,一狐狸尾巴抽过来:“你竟拿他同我比?才认得他几个时辰你竟同我理论这些”
“凡人于我而言,不过是只蜉蝣,这倒有意思,我想知道他能拿我怎样”没办法,当神仙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人心太复杂,不得不防,他们把你交给我,不论怎样离他远点。”
“他们是谁?”
“你那些追求者啊?所以我要誓死捍卫你的名声。”漓羽目光躲了躲。
我觉得诧异:“哦,我不在乎。”
漓羽吼,吼得太使劲,两滴泪砸下来,她一哭原不是两滴泪是两地雷啊,她说:“可我在乎!”
或许天人感应的缘故,雾凝结成珠滋湿衣裳。
她从没这样失态,我下巴怕自己吓掉了,惊恐的捂着脸:“不是吧,你原来也不这样啊,难不成你吃那只蜉蝣醋了,看清了自己的真心觉得自己爱的原来是我……”
她擦了把水,轻声道:“没跟你开玩笑。”
额,这着实是个悲剧,我仰头看着夜雾里寻不到渡口的船只,茫然:“要如何拒绝你,你才不那么伤心呢?”
她闻言掉头,沉入西湖,给我一个黑色帷幕里大红的高贵绝决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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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熏华会拿着风华杖来教育我,最大的过错也不过如此罚一罚。
但见到她面无表情,我就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她说,娘娘显灵召见你。
上回女娲显灵是五年以前,佛魔降生。
我跪在那尊冰玉凝结的女娲像前,女娲依旧万年不变的神圣气宇——涟漪不起,波澜不惊,人首蛇身,舍身。
倘若一个人可知的记忆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舍身,生来那刻已知如何死去,余生不过等着走上摆脱不了结局,要么推翻命运,走上叛逆之路;要么接受命远山黛为圣人。
偏偏推翻命运我没有能力,接受命运我不服气,只能挣扎其中。
神像忽然发出光:“到临安不过两日,就闹得满城风雨,你很能耐啊!”
那声线泠泠,如陷入几方大山的回音中,强行入耳。
我一时手足无措,“娘娘,您记错了,是一天半……”
“你到底像谁啊,你究竟谁的孩子啊?”
我低头嘀咕,“关于我是谁的孩子这回事,只有您清楚吧!”
她终于忍不了了。我觉得有股力量波及过来,带得墙上影子跟着油灯一颤,连名带姓:“风依兰,你放肆!”
屋里一时静默,我不敢再放肆,埋头摸裙子上的绣花。
窗外冷雨敲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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