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她褪下盔甲作女子的打扮,但这确乎是玄女。
时隔多年,我们竟然还能相见,我停在她身后,不再上前。
她凭栏而立的姿势很端正,许久也不曾换姿势,和她身旁那盏的长明宫灯一样。
在这凝视之中,我似乎回到了五千年前。
儿时的我最爱做的事也是躲在树后偷看她。
然后蹑手蹑脚走过去,趁她不注意从背后蒙住她的眼睛,变作旁人的声音,让她猜我是谁。
我已经可以想象出,她见到我,吓得结结巴巴惊声尖叫的表情了。想到此,我不由笑出声,但她依然尚未察觉,痴痴看着手中的盘子。
那里面养的是只情蛊,我教她制的。
情蛊很温驯的酣睡在盘中。
我心中战栗,却还是上前一步蒙住她的双眼:“来,猜猜我是谁!”
她没有惊叫。身子经我一碰,往后一仰,直直栽倒在我怀里,环佩击在地上叮咚作响。
她紧闭着双眼,眉毛涂的像条毛毛虫,褪了色的胭脂也涂的深深浅浅……妆容拙劣得如同北瓦勾栏的戏子,叫人失笑垂泪。
我以手帮她拭去铅华,“因絮姐姐,好久不见,你比从前好看了,比任何一回,依兰见你都要好看。”
她满面灰尘,越抹越脏。
我也意识到怀中人的袖管都是空荡荡的。
我帮她把披风捂严实,“姐姐,你也太没有出息了,就算我们多年未见,你也不至于吓晕吧,枉你还是战神呢!”
这时耳旁似乎又传来一声,“朝为红颜,夕成枯骨。这便是命。”
我将玄女扶上一旁的床,拢好被子,“嗯,姐姐你看守东皇钟和琅嬛阁终于累了是吧?那你好好休息,依儿先走了,依儿以后再来看你。”
“依兰,娘娘她已经死了……”老翁已经走到我的身边,“你何苦自欺欺人?”
“你不过是个天界的老弱的天兵天将,你晓得什么我玄女姐姐她是战神,她怎么可能死。”
“对,玄女是战神,但她还是输了。”老翁似乎说不下去,“末将耗尽心力留住娘娘尸骸,永驻娘娘的遗容为的就是让娘娘她见你一面。依兰姑娘难道不觉得她和活着时一模一样么?”
“一模一样又如何,再好的尸骨又有什么用!”
“因絮,因絮,兰因絮果。她的双臂是魔族之后砍的,而她的命是魔界之王取的,你是娘娘唯一的朋友,你去杀了他们报仇啊……娘娘她是为了找你,才会去魔界的!”
“不,不!你活了五千年了,老糊涂了,玄女姐姐不会死!魔王是又什么东西,魔后又是什么东西,她们伤不了玄女!”
“请记得,杀了颜倾和姜后!”
·
其实没有谁比我更清楚,我们苗地情蛊,蛊死便象征着人亡。
我是个活过千年神,年纪早该将生死一眼堪破。我不求刻骨铭心的感情,也不求高瞻远瞩的理想,只想珍惜身边朋友,仅此而已。
大风忽起,吹尽百花平圃中桃花散落。
风也飘来女子欢声笑语。
“灵眷,你居然敢偷花神签,你抽的签不错,你为什么要重抽?”
“因为依兰抽的是蓝花楹,我是为她偷的,师姐的凤凰木也不是好兆头,你重抽不?”
“本青丘公主才不怕呢!你怎么能跟着她胡闹!”
“依兰,你都抽了个寓意不错的了,不送回去还磨蹭什么!”
“我是抽过了,可是好东西要分享嘛,我去找因絮姐姐!”
……
玄女的死是我有生以来头一回经历的伤悲,糊涂了,竟幻听出灵眷的名字……我揉了揉眼睛,没有泪水。
我寻找玄女多年,踏过山海的每寸土地,也翻阅过无数记载,最终却得了这般结果。
这种悲伤开始蔓延,倘若我冬至的梦境也是真实预言,那个要我等人,也未必就是情,可能还是劫!
……
“主人,主人!快回去,不好了!”
白泽累瘫在天阶之上,耷拉着翅膀:“出事了,姑射岛出事了!您怎么一走就是一年!”
我茫然的望着它。
“李之宥带来的叫花鸡全掉海里了,嘤嘤嘤……”
“……”
“是妖帝打的,现在李之宥只怕会死在他手里,呜呜呜,那就再也没有人,给我买叫……嘤嘤嘤,主人你别揪着我的脖子,小泽自己会飞。”
“主人,你飞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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