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巨大的天空一片青黑,赤红的火苗一蹿一蹿舔舐着锅底,张牙舞爪的姿态。
帐篷里在一旁煮着米饭与土豆的尼泊尔人向着涂桑的方向望了几眼,似是在顾虑些什么,良久,等到锅炉子冒气蒸气,那个身穿绿色服装,模样邋遢的尼泊尔人给涂桑递过去一颗糖与两个鸡蛋,末了,扬起一个笑容。
他用蹩脚的中文说:“这是我的最后一颗糖,你一定要接着,你们中国人待我们很好,谢谢你们。”
涂桑盯着他的脸,满是褶子的脸上显示出他并不年轻,皱纹丛生的双眼上挂着泪水。
他在无声地哭泣。
可能也是因为害怕,他的双肩颤抖得厉害,脸上是强忍着难过与悲伤。
涂桑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接过他递过来来的东西,她知道他是在难过与害怕什么,刚才孟平收到上面指挥部的通知与她说话时,这个尼泊尔人就一直凑过来听,想必是听得懂中文的。
孟平说:“强烈的地震导致山体开裂,山上表层泥土都非常松散,一旦雨水长期浸泡樟木将会全部淹没。”
言下之意,樟木会在下一刻成为死亡谷。
“我们会好好出去的,相信他们。”涂桑指着远处在分发苹果的官兵,信誓旦旦地说。
“这话真好听,我喜欢。”虚弱男声突然插足他们的对话。
尼泊尔人看着他,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在这雨雾朦胧的天气里,透出淡淡的哀愁。
“我睡了多久了,全身骨头都睡软了。”方越然伸着懒腰,从简单的铺盖上盘着一条腿坐起来。
“一天。”
“嗯?有吗,这么久。”
咕咚,鸡蛋被扔进锅里,溅起一小滴水,涂桑问他:“想吃米饭还是零食,渴不渴?”
方越然没答她的话,自己抬手摸了摸额头,发烧了,温度很烫,但他的意识还在清醒状态,“白开水就行,你……”
她的神思游走在九霄云外,眼神呆呆地盯着锅炉里咕咚咕咚冒泡的水,鸡蛋在热水里翻滚,上上下下浮沉,等待成熟。
“在想什么,手要被蒸气烫了。”他打掉她的手,盖好锅盖,问得不咸不淡,“昨天做了些什么。”
涂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指着那边的一个年过六十的老爷子,“看见了吗,坐在绿衣服尼泊尔人旁边的老大爷,是住在樟木的原居民,很简单的一个农民,四口之家,昨天他的亲人全被挖出来了。对了,我昨天还在临时医院里看到一个受伤的战士,下半身不能动弹,插着输尿管……”
“饿了,吃东西,咳咳。”方越然厉声让她打住话题,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的咳嗽声将她拽回来,她不说话,安静地吃东西,不出来一点儿声音,乖巧得不成样子,反常的也不成样子。
有什么东西隐隐破土而出。
“想清楚了自己要做什么?”他问
“明天樟木就要全部进行大撤退了,人群全部转移到安全地带。”
一口鸡蛋黄塞进嘴里,干巴巴得要命。
涂桑继续说:“我准备留在加德满都。”
“嗯,做志愿者?想法不错。”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日复一日工作得太久,做点儿与众不同的事情也不错,不是吗。”她冲着他粲然一笑,拿起整个鸡蛋往嘴里塞进去。
她去往加德满都,他回国。
挺好,时光隔开年华的信,今日的好感心跳都在日后都会随时间湮灭,谁也不会知晓,就当没存在过。
“拿着,量一下.体温,我去找医生拿药。”
话落,她起身就往外走,剩下方越然一个人盘着腿吃着小零食,眯起眼睛看向她的方向。
好几天没洗澡了,她的衣服上都是泥土,灰一块白一块,头发都打了结,刚才离得近,他看得很清楚她黄皮寡瘦的脸上脏得像一只小猫,一只意念很坚韧的小猫。
他低头“呵”了一声,若有所思。
等她折回来时,他早已睡着了,睡相好看。
她近身去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原本降下去的温度又蹿上来了,可以预想到的后果,雨天加上他的腿伤有些感染,恢复得不好,很容易引起感冒与发烧。
“醒醒,方越然,听我讲话。”她去拍他的脸。
他的意识很模糊,想睁眼却很费力,想甩开那双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温凉的手,但是那温凉的触感又让他生出,凡是手碰过的地方反而让他更难受,似是火烧。
脑海里猛然跳出一些画面,她的脏兮兮的小脸,还有小鹿似的眸子,说话时的语调,一颦一笑,都牵引着他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眉头狠皱,他想甩去这些念头,却发现怎么也刷不掉,只好抬起双手一点一点将眼前的画面抹去,意外地,他抓住什么东西,还在挣扎,是活的。
“方越然,你把嘴张开,我喂你吃药,吃药了就会好了。”温柔的声音引导着他。
他着了魔,听从般的张开嘴,等着她喂药。
脑袋被人轻轻抬起,而后搁在一处柔软的地方,莫名安心。
他费力睁开一只眼,于模糊中看见她影影绰绰的的轮廓,低头拿药的动作,耳边散落的碎发,她紧抿着的唇角,他很想伸手去帮她捋一捋耳边的碎发,摸摸她的脑袋,让她费心了。
“累了就睡吧……”
他慢慢沉入梦里,听不见她接下来的话语。
孟平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方越然枕在她的膝盖上,脸上汗渍津津,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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