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湛犹豫一瞬,伸手轻轻将座椅放倒,又在后备箱取了一件外套给她搭上。他也很累,就在黑暗里闭目养养神,不知怎么竟不小心也睡着了。
戚朵做了个梦,她自己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片昏暗冷寂的湖面上走着,脚下冰冷而透明,可以看见银灰的游鱼箭簇一样飞逝。
开始,她也觉得有些乐趣,但走的太久了,渐渐又冷又疲惫。
正在她绝望地想大喊的时候,前面逐渐出现了地平线,微微有光。
她不由加快了步伐,水波在她脚下飞溅,近了,越来越近,地平线逐渐显示为一片宽阔的岛屿。
她略欣喜,直奔过去,然后猛刹住脚——她脚下的水像被刀切一样齐齐斩断,与对面的岛屿之间隔着深不可测的鸿沟。
可怕的是水太滑了,她不受控制地掉落下去,拼命伸手想抓住什么却抓不到。这时,上方出现了连湛的脸:温柔怜惜的一瞬间。
他向她伸出了手。
一个激灵,戚朵醒了过来。
太阳已经出来了,光线淡金色地照进车里。连湛的脸真的很近地在她对面,几乎呼吸相闻。
他嘴唇上方和下巴都淡淡起了一层胡茬,鼻梁挺直,浓浓的眉即使在梦中也显示着一种轩昂的气韵,睫毛非常长,比一般男性都长,但不翘,就那么直直密密地覆在微上扬的眼线上。像雄鹿,或者骁马……
正在戚朵回忆梦里的脸和这张有何不同时,连湛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也有一瞬的迷糊。
戚朵像被使了定身术,定住了。
半秒后她弹簧一样弹起来背过身:“连,连医生。”晨光里戚朵的肩背很薄,手急忙捋着头发。
“对不起,我怎么在这睡着了。真的很抱歉。”回过神,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凉淡平直。
连湛坐起来,伸手恢复座椅的角度:“没事。我也睡着了。”
正在这时,单元楼里的大妈走了出来,想是又早起给足不出户的儿子买饭。
一抬眼看见车里睡眼惺忪的戚朵,又看看车牌,再看看连湛,她脸上的表情走马灯换得欢腾:我看不上的竟然有有钱人看得上啊,这女孩看起来凉哇哇冷淡淡的,倒是会咬的狗不叫,扒住金龟婿也会先过夜煮成熟饭再说啊……
八卦声简直憋不住地从她暗黄的皮肤散发出来。她激动兴奋地找米线店老板说去了。
戚朵有些尴尬。时间不早了,她得按时去上班。手搭到车门上,又有些犹豫:为不叫醒自己,连湛一夜只在车里打了个盹。而且顶多一个小时后,他就要去接待别的病人。
似乎应该略微表示一下。
“连医生,要不吃个早饭再去上班吧?我这附近小吃摊很多。”戚朵说。不过以她对连湛的观察,他应该不会在烤肉摊子上吃早饭。
但连湛说:“好啊。”
于是他们就坐在了米线摊上,隔壁就坐着同楼的大妈。
大妈一眉毛眼睛的官司打得更热烈了。
米线很快就上来,戚朵拆开一次性竹筷子就吃起来,连湛则对那带着毛刺的筷子愣了一下,然后又对那红油泱泱的米线愣了一下,才慢慢挑起一筷吃了一口。
戚朵抬起脸看他时,连湛正忍着铺天盖地喷涌进鼻腔的辣意带来的咳呛。以他的教养,吃进去的东西绝不可吐出来,便生生咽了下去。
此时连湛背光坐着,戚朵看见他的带着些微绒毛的耳朵在朝阳的光里通红通红得了。
“连医生不吃辣啊,我忘了告诉你这个店叫鬼喊辣叫……”戚朵迟疑着说,一个弯度,忍也忍不住地从她唇角绽放开来。
连湛拿纸巾捂着嘴,她的笑容,从没笑过的笑容,像白日焰火,像从他舌尖滚落到胃里的辣火。
他怔了零点一秒,挪开眼。四处看有没有水。
当然没有。
戚朵不由说:“不吃了,到我那喝吧。”
连湛顿了一下,站起来。
大妈在背后用眼神射两人:真不矜持!真是看走了眼,还以为是个好姑娘,其实还不是拜金!但又有些后悔自己没早点下手。早点下手,再让她辞掉工作,儿子对象有着落,姑娘也不至于堕落。
连湛走到戚朵房门前的时候,辣意已经褪去。他不是第一次被女人邀约,“去我那喝茶”“我房里有很好的咖啡”“我弹首曲子给你听”等等,他总是冷淡礼貌地拒绝。
刚才本能地要说“不用”时,他忽然想到,一个人的房间也是他心理的展示台,尤其在别人冒然来访时。戚朵的房间是怎样的?
于是他站在了这里。
楼梯很旧,安全通道都积着人家的杂物,破花盆烂箱子的,上面都很多灰。戚朵倒是自然地打开门:“你等等,我去给你倒水。”
连湛踏进去关上门,就站在玄关处等。
这房子并不小,有三室两厅,采光也不错,只是旧。屋里显然没有别人,鞋架上连一双多余的拖鞋都没有。
家具非常清简,客厅窗下摆着一张大案,铺着毡子,原来她写毛笔字。连湛自己是被家里逼着,踏踏实实临了十余年魏碑,虽然一自由就断然丢开手了,但眼光还是有。墙上随意粘的几张字纸,字不错,不像女孩子写的,有骨气。
案上一只青瓶,里面插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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