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她一下睁开眼睛,撞见了一双凝视着自己的男人的眼眸,这才发现,丈夫并没离开,而是起了身,穿好衣服,就坐在床边,在陪着自己。
“现在我还没事。你累的话,再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何方则将她的手放回到被子里,又仔细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她的心一下安了,和身边这个一直总是在照顾着自己的沉默的男人对望了片刻,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暖呼呼的手,爱怜地摸了摸他长了还不及刮的满是青色胡渣的脸,爬了起来。
“今天我就去学护理。等我学会了,不许你再让别的女人摸。”
她低低地说,语气带了点撒娇。
何方则一怔,这才明白了过来。
上次的手术,因为条件简陋,并没有将全部的霰弹碎片取出,肩膀总有隐痛。前两天终于得了空,刚做了第二次手术,现在伤口还没拆线。
昨晚她来的时候,刚好撞见护士在替自己换药。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低低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冯恪之终于等到了冯令美出来,叫住了她:“八姐!”
冯令美转头,惊讶地看着弟弟:“昨晚半夜才来,现在也没任务,你不抓紧再补个觉,跑这里干什么?”
冯恪之想起昨夜一到,就打了长途电话过去,酒店说她早几天前就已经离开,压下心里再次涌出的无限惆怅,低声说:“八姐,我有个事,不太确定,想请教下你。”
“什么事?”
“要是一个女孩子往男孩子的照片上乱画,给他添胡子,还……”
他看了眼四周。
“还往脑门上画乌龟。这是什么意思?”
冯令美感到意外,没想到弟弟一大清早来这里等自己,问的是这个,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以前不是很多女朋友吗?傻啊,这都不知道。自然是喜欢了。喜欢才画……”
她顿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弟弟。
“谁啊?不会是兰亭往你照片上画乌龟?”
冯恪之下意识地摇头:“没……”话没说完,又改了口。
“是。”
冯令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她喜欢你的。”
“八姐,你再陪陪姐夫,我先走了。”
冯恪之转身而去,脚步轻快。
一天之后,他写给孟兰亭的第一封信,经由特殊渠道,上了邮轮,在海上辗转,在这一年的冬末,送抵到了孟兰亭的手上。
在收到她的回信之后,第二年的秋,他的第二封信,再次上了邮轮。
来来去去。在信和信的漫长递送与夜深时分,于炮火静悄的间隙中醒来的的遥想和期待之中,光阴如同流水,从指间徐徐而过。
……
民国三十年的秋。纽约附近的一个宁静小镇里,这个下午,秋天午后的明媚阳光,穿过了高大的柞榛树的树冠,斑驳地照在校园里的到处可见的中古式拱廊和卷形门窗之上,也静静地照在坐于林荫道旁的一道身影之上。
她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女孩儿。
在尚未面向女生开放招生的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园里,看到东方面孔并不奇怪,但女学生,却并不常见。
这个来自中国的年轻小姐,严格来说,也不是这里的学生。
她是数学系那个脾气古怪的弗里德曼教授的助手之一,四年前来的这里。
四年前来的时候,她还不到二十岁。而现在,二十三岁的她,坐在校园道旁的一张长条木椅上,低头,看着翻在自己膝上的一本厚厚的书籍。
她长发垂腰,随意结辫,肩上裹条围巾,格子呢裙,脚上一双黑色皮鞋,随意又青春。阳光照在她低垂的光洁额头上,几缕映着金色光影的发丝,从发辫里飘出,随风轻轻地沾在她的面庞之上,肌肤洁白,目光沉静。
她看了一会儿的书,抬头,视线落到了对面不远之外的拿苏堂上。
砖墙不加粉刷,绿色的常春藤,密密麻麻地攀援其上,遮掩着墙体上的来自岁月的斑驳痕迹。
她看着那片常春藤,渐渐地,仿佛出起了神。这时,近旁传来一道脚步之声,仿佛有人向她走了过来。
她转过脸,看来眼来人,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叫了声“松舟”,合上书要站起来。
奚松舟示意她不必起来,加快脚步到了她的面前,向她点了点头,随即坐到了她的身畔。
这几年间,两人之间的碰面算不上频繁,但也有往来,异国他乡,犹如系住了友情的一根纽带,只会让彼此愈发成为知音。
“兰亭,我已经收到了研究所的邀请,聘我做终身教授。”
两人说了几句近况,孟兰亭问他研究所的事情,他说道。
“恭喜你,实至名归。”
孟兰亭衷心地笑道。
奚松舟却双手紧握,视线凝视着前方,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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