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骜不着边际的言辞有如连珠炮, 一重接一重砸过来,炸得谢嫣耳膜轰隆作响。
他甚至从腰带里抽出一根细长软鞭,进宫不能私藏兵械刀剑,为了防身,将领们通常携带鞭子之类的武器防身,张骜剑眉一拧:“公主表妹看人的眼神不准, 靖安长公主驸马就应是万里挑一的好儿郎, 我朝当得起这一赞誉的男子无数, 表妹为何眼拙看上画院里的那个画师?”
原世界里, 楼蔓四两拨千斤挑拨了几句,就叫张骜心灰意冷认为顾泠嫣行事不知检点。
在此之前, 谢嫣还道是楼蔓擅长口舌之能,才叫张骜为其所蛊惑。然而今日亲身与他交涉, 她才恍然大悟。
张骜是个一根筋的武夫,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他在军中摸爬滚打十几年,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别说是楼蔓,就是随随便便揪个结巴过来对他说顾棠不举,按照他的个性兴许都会信。
谢嫣面无表情仰起脖子看他:“那表哥以为本宫应择谁为驸马”
她终于问出他希望她问出的这句话,张骜牢记张太后之前的叮咛,自会阻止她与那不知怀了什么心思的落魄画师私交。
他对这娇小天真的公主表妹本就极为喜爱, 常年驻守边疆的将士大多希望早日娶得娇妻, 只因妻儿在的地方便是魂归之处, 哪怕战死沙场,亦会有一人替他收敛尸首,在晚霞漫漫的隔扇前候着他还乡。
张骜紫棠色面皮隐隐透出红色,他移开眼故作无意地环视四周悬山,不敢再看谢嫣:“公主表妹不妨考虑骜表哥,张氏是你一辈子的依靠,你若嫁进来,表哥定不负你。”
任务完成与否干系谢嫣、叶之仪、楼蔓和顾棠四个人,张骜于原世界剧情实则没有任何推动抑或滞后的作用。
为提防将他牵扯进来从而影响整个任务进度,谢嫣执意要同他说个清楚。
她就着一边的石椅坐下来,把玩着腕间的白玉雕绞丝纹手镯,神色凝重:“表哥是朝中武官,听母后说起你得到的那些军功时,莫不是一口称赞。你肩上负着振兴张氏一族的重担,勋位不可能仅仅限于三品。本朝的驸马,明令禁止担任三品以上的官职,泠嫣不能害你如此。”
她攥紧拳头,雪白的色泽晃花了张骜一双虎目:“再者,泠嫣确然心仪翰林院画院的六品侍讲叶之仪。恐怕不能再应表哥的好意,京中才貌双绝的贵女众多,表哥定能觅得良人。”
谢嫣语调方止,悬山后蓦然传来石子滚落入池水的声响。
她未将目光移至张骜涨红的脸庞,而是抬高声调:“是谁在悬山后”
磨蹭半晌,罗裙一角慢慢掀开,露出一双红缎地绣花卉纹的绣鞋。
鞋尖处别出心裁各自嵌了一颗玉珠,珠子成色不见多好,却十分别致。
楼蔓湿漉漉的双眼注视着张骜,须臾又掩人耳目地望向谢嫣。
她五官生得格外柔美,浅浅罥烟眉画了眉黛,皮肤细腻如膏脂,仿佛伸手便能触碰到一手滑腻。
楼蔓仪态端庄,眉宇笼着淡淡清愁,书卷气极浓,不愧年幼常与叶之仪共处,气韵与他很是相似登对。
谢嫣狐疑问她:“你是何人为何要躲在假山后偷听”
楼蔓拜将下来,窈窕脊背伏下去,青丝泻了一地,她轻启朱唇有些忌惮答:“小女楼氏见过靖安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楼蔓心中兀自跳个不停,她趴跪于地,一颗心险些从喉咙口跃出来。
昨日她随诸多京中秀女一同入宫,嬷嬷分别将她们安置在储秀宫的偏殿。
她的出身不高不低,与三个四品五品官员之女合住在芳华阁。
芳华阁的三个丫头都比她年少,因她与叶之仪退婚耽搁了不少年月,她今年二十岁才得以赶上选秀。
几个小丫头捂着嘴吃吃地笑:“姐姐原是那位与叶三公子有过婚约的楼二小姐,恕我等眼拙未认出姐姐。只是姐姐为何忽然交还庚帖入宫参选”
楼蔓自负饱读诗书,心中怀有大略。叶氏流放,叶之仪从才华冠绝天下的世家公子一夕沦落成宫廷画师。她不甘身为画师之妻,得到父兄首肯后利索退婚。
除开读书考取功名,其余的技艺在楼蔓眼里都是不务正业。所以她虽然对叶之仪存有旧情,然而因他如今不堪入目的身份,她只得及时止损。
她隐晦答:“只是门第不和而已,没有旁的缘由。”
几个丫头不再刨根问底,今日却叫上她出来采风,她们既已入了宫,就没有不希望能偶遇圣上获得一朝盛宠的。
顾棠喜好文墨书画,平素会叫上画院翰林院的画师学士,在东殿探讨古画、吟哦诗篇。楼蔓信了她们,撇开诸人,独自一人先来到此处。
然而到达此处,她从过往宫人们口中得知,这根本不是东殿百花齐放的花苑,而是圣上嫡母——东太后娘娘张氏的居所。
她这才大悟自己是被人算计,恰逢不远处过来一群衣着鲜亮的宫人,为首的少女华衣蹁跹,一看打扮阵仗就知身份不低,她便闪进悬山躲了起来。
能在东福宫畅行无阻的唯有靖安长公主,她听得少女娇软清澈的嗓音念及叶之仪名字时,心肝莫名一颤。
趁着张骜还在一边平复情绪,谢嫣慢条斯理端详起足边楼蔓俯跪的身姿。
原世界中就是她得寸进尺毁了叶之仪,谢嫣迁怒之余巴不得她就在这跪一辈子,好不再与顾棠去祸害他人。
仍由始至终将任务要求铭刻于心,谢嫣眼睫一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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