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延文走后,梁晟挥手将案几上的茶杯和茶壶推到地上,砸得粉碎,想想又不解气,将旁边的玉檀屏风,青瓷千花水波纹的玉瓶顺手砸了个粉碎。
屋里狼藉遍地,旁边的阿宁直肉痛,这下子又要去账房支取银子,选购摆件了。
阿宁看着表情阴沉不定的梁晟,叹了口气道:“少爷,这又是何必呢,既然邓大人有意将这侄女给你做媒,不如应下算了,以全了自己的心愿。”
梁晟倏地回头,怒吼道:“你住嘴,他若有心为侄女好,应该是过来斥责我才对,哪会这样主动上门谈这件事,这跟卖侄女有什么区别。我生平最恨父不像父,长辈不像长辈之人,对卖女求荣之辈尤其痛恨,被亲人背叛不是人一生最大最深的痛苦吗,我如何能让她陷入这样的痛苦里去。”他双目发赤,转过头来,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道:“更何况我想的是,要她的心甘情愿啊。”
阿宁忽地想起从前的事,大将军与老爷的嫌隙,还有从前夫人的死,不过他想到最后按个小妾的下场,心里冷冷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蓝染来报,告诉行李都收拾好了,马车也吩咐小厮检查了几遍,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以随时出发了。
梁晟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路过垂花门时,他叫住正从旁边经过的梧桐,道:“郡主还在绣嫁妆呢?”
阴测测地气息扑面而来,梧桐哆嗦了一下道:“是,太后说郡主半年后大婚,所以留在朱翠宫里找教养嬷嬷教礼仪,绣嫁妆呢,奴婢一会就回宫里去。”
梁晟点头道:“那郡主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梧桐吓了一跳:“照顾郡主乃是奴婢份内之事,大将军不要客气。”
梁晟不置可否,出门坐上马车直向邓府而去。
丫头们通报的时候,邓锦慈正好将东西收拾完毕。
邓延文和邓延武毕恭毕敬地站在大门前,梁晟立在车前,目无表情,目光落在邓延武的身上,神色有所缓和。
“邓大人是巡视南宫的吧?”梁晟忽然问。
邓延武楞了一下,南宫卫士令不过是个秩俸六百石的小官,没有想到梁晟居然知道自己,他立刻回到:“回大将军的话,下官确实是巡视南宫的。”
梁晟道:“巡视南宫,皇上的御书房都在巡视范围内,邓大人一直都没有出什么纰漏,真是难能可贵。”
邓延文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这人嘴上虽不承认对三丫头有意,但到底是泄露了心里的意思,要不然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梁大将军才不会跟一个小小的巡视卫官聊天。
邓延武颇有些受宠若惊,京里传言大将军嚣张跋扈,眼高于顶,没有想到竟随和得和自己聊起天来:“多谢大将军夸奖,下官自当忠职恪守,保卫皇城安全。”说到这里,邓延武忽然鼓起勇气道:“大将军,小女从未出过远门,蒙大将军不弃,让她出门锻炼,但请大将军多为照顾,下官自当感激不尽。”
梁晟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了下来,落在了出现在门口的邓锦慈身上。
为了出门方便,邓锦慈着了时下流行的竹叶青色的男装,带着珍珠头冠,竟是一翩翩美少年的模样,随行的秋霜也做了男子打扮。
邓锦慈给梁晟施了一礼,道:“大将军,那就准备出发吧。”
梁晟不置可否,直接上了马车。
邓锦慈回身给邓延文和邓延武施了一礼道:“大伯父,父亲,回去吧。”
邓延武对秋霜道:“你要好好照顾小姐,不要有什么闪失。”
秋霜点了点头,扶着邓锦慈就要上后面的马车。
阿宁站在后面那辆马车前,脸色似笑非笑:“邓大人,你还是坐前面那辆吧,这辆,全是东西,怕是没有您坐的地。”
他是故意的,邓锦慈深吸口气,二话没说,立刻上了前面那辆马车。阿宁嘴角露出了笑意。城里谁人的闲话都可以讲,唯独大将军的闲话没人敢说,说的都已经提早去了阎王殿报道了。
马车一路出了西门,直往清河而去。
初夏的时节,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花香,天气极其晴朗,天空蓝得透明,大地一片红花绿树。邓锦慈将车帘掀起,微风吹过,将花香送过来,她望着一望无际的原野,忽然郁闷一扫而光,觉得出来办差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前生到今世,从生到死,从死到生,还没有出过洛阳城呢,这画地为牢久了,原来自由才是最可贵的。
梁晟的马车极其宽敞,他又是个极注重享受的人,车里铺了厚厚的红狐毛地毯,上面摆着小几,居然还有纸墨笔砚,茶杯茶具,样样精致。
邓锦慈眼睛望着车外,而坐在对面的梁晟却是眼睛盯着她看。
马车很平稳,梁晟并不急着赶路,清河那种小事想要平复下去,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如果很麻烦,那就简单粗暴,涉及人员全部镇压,就地处死就好了。
邓锦慈倏地转过头来,梁晟却不闪不避,继续盯着她,肆无忌惮地。一双眼眸又黑又亮,盯得久了,仿佛要被吸进去,邓锦慈心魂剧震,此时的梁晟与她上辈子的记忆瞬间重合,这样的狂放不羁,俾睨天下,邓锦慈不敢再想。
她别过头去,嘴唇轻抿。身子轻轻靠在车上的大引枕上,早上起的太早,马车有规律的韵律让她一阵倦意袭来。
梁晟撩开了车帘,向车外的阿宁使了个眼色,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邓锦慈陷入了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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