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先后顺序,商定谁先发起挑战的,谁就先演奏。因而由董庭兰率先演奏。
当董夫子将双手附上古琴琴弦之上时,四周自然而然寂静下来。古韵芬芳的琴声随即响起,瞬间带领在场诸人回到了大汉的古雅时代。雷音的音色实在太出众了,第一个音响起时,就好似春雷乍响,惹得所有人一个激灵。
沈绥默默肃立在沈缙身旁,《胡笳十八拍》她听琴奴弹过无数遍,曾经还和过声,唱辞如泣如诉,也是演唱艺术中的高难曲目。《胡笳十八拍》是董庭兰的成名曲,是他最擅长的曲目。时人有诗云:古戍苍苍烽火寒,大荒沉沉飞雪白。先拂商弦后角羽,四郊秋叶惊摵摵(se)。董夫子,通神明,深松窃听来妖精。言迟更速皆应手,将往复旋如有情。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阴且晴。真切地写出了董夫子出神入化的琴艺。
然而定下曲目的却是沈缙,这还真不知道是谁在挑战谁了。
沈绥看到李季兰已经被琴声带着在做口型了,虽未出声,但必然忍不住在心中和声唱辞。第一拍,唱: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至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污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第一拍结束时,竟已有观者感动落泪,发出抽噎声,也不知是哪位多情的文客,触动了内里的心弦。
大约弹到第三拍时,楼下有新客上来,挤动了人群,惹来了一些响动声,但很快消去。那来客悄然站立在了沈绥沈缙身后的人群之中,与原本就在此等待她的黑布蒙眼的盲女汇合,正是张若菡与无涯。
弹到第十八拍尾声时,全场都陷入了如痴如醉的状态,听得入了神,除了琴声,落针可闻。及至演奏结束,余音绕梁,让人回不过神来。好半晌,才在沈缙沈绥的带动下,响起了热烈的欢呼掌声。
接下来,由沈缙弹奏此曲。在谈此曲前,她对着姐姐沈绥说了一句话。于是便由沈绥代她说道:
“舍弟说,她谈此曲时,若有想要和声唱辞之人,尽管唱来,不必拘束。”
此言一出,惹得四周一片小声议论。沈缙丝毫不以为意,双手附上了焦尾的琴弦,四周照例安静下来,沈缙拨动了第一个音。
铮,焦尾发出无比苍索之音,所有好似看到了西域黄沙漫漫的场景。焦尾的音色不及雷音那般清脆响耳,但古朴圆润,沉淀着岁月的痕迹。焦尾本就是《胡笳十八拍》的主人公蔡文姬父亲蔡邕所制之琴,此琴跟随了蔡文姬好一段时间,乃是最适合弹《胡笳十八拍》的琴。
沈绥面具下的嘴角有着掩饰不住的笑容,她家琴奴真是狡猾,这丫头一点也不傻,为何选了《胡笳十八拍》这首曲?可不正是因为有焦尾才选的嘛。她还让观众唱和,多半是为了分散对演奏的注意力。真论演奏水平,比董庭兰年幼十几岁的琴奴,哪怕再天才,也是缺乏了时间的磨砺。但是能用名琴和唱和这两个点来取胜,才是她最聪明的地方。
总有人闻弦歌知雅意,比如李季兰。为了交好两位沈家俊郎,李季兰便真的出声唱和起来。她本就极为擅长歌唱,唱辞从她口中吟出,真是婉转动听,如泣如诉。
其余人知难而退,可不敢与李季兰和声,免得暴露自家水准。却不防,人群中,忽的响起了另一个清雅微凉的女声,唱得竟然完全不比李季兰差,完美地切入了第五拍之中,与李季兰和声,一直唱到了第十六拍,渐渐收声隐去。
沈绥面具下的脸色多了几分吃惊,随即扭头在四周人群之中寻找,却始终未能找到那声音的主人。听到声音,就连沈缙都吃了一惊,好在她心理素质极好,手下丝毫未乱,完美地继续弹奏着。李季兰本人也十分吃惊,同样寻了半晌未发现究竟是谁在唱,不由有些失神。
直至一曲结束,沈缙的演奏也博得了一片叫好,最后评判,李季兰认为沈缙与董庭兰不相上下,薛易简则认为若单论弹奏技巧,还是董庭兰更胜一筹,但是本场演奏,二人不分上下。
“哈哈哈,仲琴兄弟真乃天生琴师,年纪轻轻就已赶上我辈,庭兰佩服。”
沈绥代沈缙言道:“舍弟说,董夫子太谦逊了,董夫子高艺,在下拍马不及。今日,比试为次,时值佳节,不若奏欢悦琴曲,让大家一起歌舞相和,岂不美哉?”
“好好好,仲琴兄弟有此美意,庭兰怎能相拒。不若就改了这第二场比试,我俩即兴合奏一曲,如何?”
沈绥代言:“舍弟说:正有此意。”
李季兰闻言鼓掌,大喜道:“妙极妙极,光有古琴奏乐,未免单调了些,不若叫鹭云楼的鼓乐队前来伴奏,一起热闹一下。”
薛易简笑道:“此提议甚好。”于是立刻叫了一位仆从去唤鼓乐队来。
鹭云楼本就命鼓乐队待在楼下,一旦召唤,便能上楼。于是很快,鼓乐队就来了,琵琶手、羯鼓手、箫笛手,一位位乐手,面露兴奋之色,搬了墩子占据了鹭台的一隅。对他们来说,今日能与董庭兰这等大师合奏,真是走了大运,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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