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是从时候回的院子暂且不述。
屋子里烛火沉沉。两个嬷嬷,六十上下左右,也就是将锦绣从戏院捉抬回来的那两仆妇。表情庄重严肃,她们的手上,各端一红木托盘。
托盘里盛放的是什么,锦绣垫着脚伸长脖子口里啧啧瞅瞄了一眼。却是一套女人的衣裙头面,以及一双描花刺绣的灰色老气横秋小脚弓鞋。锦绣秀眉往上高高地一挑:“——哦?这小脚弓鞋都拿出来了?怎么?相爷,难道,你所谓的有事吩咐,敢情是准备给夫人我裹足缠小脚呢?”她又优哉游哉找方凳子坐下。饶有兴味,整整袖子和钗环,勾着嘴儿,像看好戏。
当然,这话是在卢信良面无表情说那个“脱”字之前。把锦绣哄骗进这房实不容易。
卢信良依旧容色端稳,下巴高抬,拿出他在朝堂的权相威仪。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有板有眼,极为认真,极为庄重严谨——
“女子缠足裹脚,通常都在四五岁左右,只因那时候年纪尚小,骨骼未定——夫人,你现在岁数也大了,即使想缠,也怕没那个机会了……”
锦绣气得,一拳头槌向椅子扶手。头上的金钗凤尾流苏也在烛光中颤颤摇动。
卢信良慢悠悠转过身来,又道:“所以,就算你现在想缠,为夫也是帮补不上无能为力了!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
他把边上的两嬷嬷淡瞄一眼。
锦绣道:“能做什么?”轻眯起眼。
卢信良倒不说话,“啪啪”两掌一互击,下巴依旧高高抬起,目不斜视。
“把你现在身上穿的都给脱了,统统地,只换上它们——”是指嬷嬷托盘里的衣裙佩饰鞋袜。一顿:“包括你里面的裹胸、肚兜……”
锦绣“嗤”地一下。怒极,反而笑了。
是的,这就是那个“脱”字的由来。
“卢信良,你脑子进水了是吧?”她说。
突然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妖怪似的,看着他,又道:“我说卢大相爷啊,你最近……最近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怎么——”后面的话,没有说。锦绣,已然找不到什么字眼儿来描述当时的情形。就跟当天的卢三姑娘卢信贞一样,一时心乱神混,连话都抖落不清了。
卢信良的意思,听了半天,总算她锦绣听明白过来了!
他要改造锦绣——脱胎换骨,饱养烟霞。从原来的妥协隐忍不发——到现在的强制性手腕——事无巨细,不管是衣、食、住、行、用——也就是锦绣穿衣也好,吃饭也好,打扮也好,说话、行、走、坐、立、站、吃也好——甚至就连她穿什么样的肚兜——也蚂蟥叮住螺蛳的脚——死不放过!
啧啧,什么“肚兜裹胸”?!亏他说出来也不脸红、不气喘、不打一丝咳喘呐!
锦绣忍不住都会去想:这卢信良,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那么天真迂儒又蠢又憨?说他是装的吧,却又看着不像?说他不是装的,啧啧……
锦绣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厢屋的气氛依旧微妙而又有些凝重。
烛火在昏黄的房间里抖抖闪烁。那两个老嬷嬷,相互各看一眼,手仍端着个托盘,似在等待。她们,是卢信良从宫中专门聘请过来的教习嬷嬷——要教锦绣用的——曾给公主皇妃教导过闺门无数礼仪规矩。贞洁牌坊上,有她们亮堂堂的名字——她们的经历,又可以编进《列女传》或者《节妇史》……
锦绣说:“——如果,我不脱呢?”
她把眉毛依旧高高扬起。
意思是,如果,她不穿那些所谓的卢信良让她穿的“孝服老衣”——你,卢信良,又准备拿她杂办,嗯?
是的,锦绣的眼里,那些衣裙,何异于只有死人躺进棺材才穿的,“孝服老衣”。
她仍旧斜睨着对方。声音轻细悠长。
身子,慢慢地靠向身后泥金屏风侧身坐着。姿势体态优美婀娜,风情极为艳艳。腰衬得双手一捏就会断似的。十二副缀着珍珠宝石的裙幅恍若云霞浮动,烛光之下曳曳然闪烁不断……至于浑身上下的珠玉首饰……通体的珠光宝气……这么一比较——尤其是和卢信良命她穿的什么只有暗青、暗灰等素得不能再素、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孝服老衣”……比较……当真是不比,衬不出个风骚贵重气派来。
“——嗯?”
见卢信良不做声。锦绣干脆撂撂绕在臂弯上的纱绢画帛,慢悠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走近卢信良跟前,眼神肆意地、大胆地、妄为地……开始质问他、调戏他,并挑衅他。
“——如果我说我不穿呢?”她又说,声音呐呐,吐气如兰。
卢信良淡淡地垂下眼皮看她一眼。仍旧没有反应,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就那样对峙半晌。
终于,嘴角冷冷翘起:“本相不能把你怎么样——”然后,也不看锦绣,负手走了。
“去哪?——”锦绣半眯起眼。
卢信良仍没有说话,走出门外,手一招,命人把房门一关。当然,也是那两个嬷嬷尾随其后。
接着,房门上锁的声音“咔嚓咔嚓”骤然传来。
锦绣大怒:“——卢信良!”
而卢信良同样也是过得半晌,方站在那上锁的房门台阶之外,声音淡淡地,他说——
“直到你乖乖听话为止吧,娘子!反正,本相今日有的是闲暇陪着夫人你耗……”
接着,仍旧面无表情,抬眼看着小院台阶的秋风落叶,真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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