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科长回来把工作队的决定向科内同事传达,老莫一声没响,他知道这一天会来到,打一只死老虎不需费力气,在阶级斗争盛行的时代,这是通常的做法,不管开展什么运动,起先总是要把地富反坏右抓起来斗一斗,把无产阶级的火焰烧旺了再说;另外两个分管农业和机械的办事员老高和老秦说他们胡来!后就没了下文,是啊,工作队权势熏天,得罪他们自然没有好果子吃,能说他们胡来已不简单;冉大牛听到这消息怒气冲天,要去找工作队评理,却被刘科长喝止,回来!该说的我都说了,他们不听我的,难道会听你这毛头小子的?
这天晚上,冉大牛买了两瓶高粱大麯来到老莫家,王瑞娟见状,赶紧到食堂炒了一大盘葱爆羊肉端回来。师徒二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喝闷酒,不一会儿一瓶酒就喝光了,老莫要开第二瓶,却被王瑞娟伸手把酒拿去,谁知道却又被冉大牛一把枪来并麻利地把酒打开了。王瑞娟说:不要再喝,闷酒伤人。冉大牛一向听从王瑞娟,这次却瞪起了眼睛,不能说,再不能喝,岂不把人闷死?老莫向妻子摆摆手,你就别管了,让我们喝好。王瑞娟叹口气走开,去照看孩子了。
不一会儿,尼娅找上门来,见冉大牛脸红得像关公,父亲的醉态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她斥责说:你这不是喝酒,是酗酒。说着就把酒瓶子拿过来,冉大牛伸手去抢,尼娅喝了一声,想撒酒疯不是?冉大牛瞅见她眉峰倒竖,目光闪着英气,手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这是他第一次见尼娅恼怒,心里还真有些打怵。老莫嘿嘿地笑了,不错,你小子还有个怕头。尼娅说:我去盛饭。王瑞娟在隔壁说:锅里有牛奶土豆汤,也一并盛上来。
从老莫家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冉大牛边走边叨咕捅了他狗日的。尼娅拉着他赶紧回到宿舍,让他躺在炕上,从脸盆里拧了个湿毛巾为他搽脸。在湿毛巾搽在脸上的时候,冉大牛泪流满面,起身一把抱住了她,头儿使劲地在她怀里蹭,像孩子在找奶吃。尼娅顺势把他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哄孩子一样的哄,我知道你伤心,但男子汉的眼泪不应当这样流的。冉大牛哭诉,我知道,但我忍不住。他需要帮助,我却不能帮他。尼娅脱鞋上了炕,看你还像个孩子,来,躺在我怀里。尼娅搂着怀里的大孩子,心中浮现少时的一幕:一日,父亲醉醺醺的回来,见到妈妈的刹那,也像眼前的冉大牛,扑在她怀里哭泣,母亲搂着父亲在沙发上呢喃了半天,才把父亲安慰好。后来她得知那天父亲被批判,说他是资产阶级做派,拉的都是靡靡之音。在此之前,她眼里的父亲充满阳刚之气,是母亲和自己的依靠,不明白那天父亲为什么柔弱得像个孩子。她请教了母亲,母亲说男人的阳刚之气大都是感性的冲动,都在外面表露,在家,他需要抚慰,需要女人给他力量。她恍然之后有所悟,仿佛触摸到男人的本质,可又不能确定。
大约在十二点钟的时候,冉大牛走了。
第二天,人们惊奇地发现,场部办公室所有的玻璃全部被打碎,四清工作队办公室的门上被抹上了屎。在阶级斗争盛行的年代,这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队长说这是阶级敌人猖狂反扑,发誓要查出肇事者并绳之以法。呼盟公安局派人来办案,找人谈话,排查摸底,甚至把一个叫明克的打更人关起来,弄得人心惶惶。色厉内荏的工作队长虽然嘴上发狠,但心里却打颤,吩咐二驴子加强保卫,安排人为工作队的宿舍站岗。这事成了笑话,群众说工作队的派头太大了,连盟委书记、旗委书记的家都没人站岗,他们简直成了中央首长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内幕,盟公安局的人在查找线时,用放大镜把窗外的地面仔仔细细地查找许多遍,连脚印都找不到,认为这是有反侦察能力的人所为,甚至是一团伙,联想到农牧场人员庞杂,有不少敌伪时期的军政人员,是一藏龙卧虎之地,公安局的人劝工作队加强警惕,把队长吓得毛骨悚然,而后的工作中,队长再也不敢随心所欲张牙舞爪,生怕遭来暗枪。这可乐坏了农牧场的群众,特别是那些大大小小头目,从四清工作队进场,他们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大会小会做检讨也不能令工作队满意,这个事件发生后没几日,他们发现工作队的态度变了,不再那样冷若冰霜。因此,他们不仅感激砸玻璃的肇事者,还盼望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这样他们都可以从容过关。
砸玻璃抹屎这事,在农牧场沸沸扬扬地折腾了许多天,最终以没有任何结果而消声。既然查不出真凶,总得有人顶罪,工作队开除了打更人明克,说他严重失职。明克是个二毛子,早年失去双亲,在流浪中被政府安排进农牧场工作。他经常酗酒,玻璃被砸的那天他确实喝多了,睡得像死猪。莫说是砸玻璃,就是打炸雷也不会醒的。尽管被开除了,但他也没离开农牧场,每天照旧打更。傅科长把这情况向工作队长汇报说:农牧场还真离不开这个寡汉条子,像这样愿意常年守夜的人上哪儿去找?再说他原本是孤儿,无家可归,民政局安排进场,我看还是把开除的处分撤销吧!队长看着笑脸常开的傅科长,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同意了。
知道办公室玻璃被砸的当日,尼娅问冉大牛是不是他所为,冉大牛矢口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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