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总是明晃晃的。云朵不期而至,飘洒些雨花,又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
眼前美景如斯,音仪新奇之下,却仍是说不出的落寞。一切温馨浅薄,象浮在水面的五颜六色的油渍,随遇而安,漂泊无根。离开了中学同学,离开汇南和家,她好像脱离了本来的那只昂首向前的巨轮,一个人,在旖旎的南方和一群陌生人里,慢悠悠地划着小木舟飘荡。
这里没有人说永远,没有人谈伟大,也没有人读名著。
这个地方鲁迅来过,在给许广平的家信里抱怨它平庸浅薄。 鲁迅走了,它却为他盖了个纪念馆。
她的内心几乎有着恐慌,怕一不留心,就将高远的人生追求忘却。如果那样的话,她和汇南,就真地会愈来愈远。
她假想着这样的境地,内心充满危机感,就拼命地读书学习。 别人上街闲逛,嘻嘻哈哈地聊天,她躲在教室里看书。她舍不得浪费一个晚上,一个钟头。每一天都是一场比赛,一场竞跑,她稍一大意,就会如逆水行舟,一退千里, 她就会慢慢沦落为满足于平庸的人。而她只有把身边的人远远地甩在身后,她才有可能与汇南齐头并进,她才有资格想念汇南,才有资格向往未来, 她的痛苦才会减轻些。
这天晚上,音仪和同班的女生冯淑在食堂吃饭。 天色已经昏暗,食堂也只有希希冷冷的几个人。冯淑体格健硕,却斯文沉静,此刻坐在心不在焉的音仪对面,一声不吭地吃着。食堂的门半开着,晚风悄然而入。
两个一脸稚气的同班男生匆忙走进,径自走来,在她们身边站住。
我们系九十分以上的有几个?他们冲着冯淑,急切地问。
两个。冯淑仍旧吃着饭,慢吞吞地答道。
谁的得分最高?他们又迫不及待地问。
她。冯淑瞅着音仪说。
音仪象没看见眼前的一切。他们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个男生站着看看没动静的音仪,转身走了。
音仪这才醒过来似的,望着冯淑笑笑。
他们有点怕你。冯淑说。
怕我?音仪不解。
你不群,不爱理睬人,很清高。 冯淑老实地说,稍停,又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嘛。
音仪没心思去揣摩别人对她的看法。她如此专注于自己的目标,就不由地过着半自闭的生活。她觉得自己的内心被汇南留下一个大大的空缺,这个空缺压抑着她,磨砺着她,不让她放松休闲。
这个单调的学习生活里也有让她欢欣盼望的事情,那就是良薇小舅的来访。良薇。得知音仪来镇西读书,良薇就让妈妈给住在镇西的小舅写信,请他来照看远离家乡的音仪。
头一次陈叔来镇西大学看音仪,就推了自行车,车上搭着一大串香蕉,几根甘蔗,还有一大袋甜桔。他脸庞白皙,脸上温和地微笑着,见了音仪,慢条斯理地问长问短。
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东西都备齐了吗?还需不需要什么?
都挺好的,什么也不缺。就是天太热了,不习惯。
慢慢习惯就好了。慢慢习惯就好了。有空一定到家里来玩。学习不要太累了。该吃什么就吃什么。镇西水果多,甘蔗这个季节里最好,多吃些。慢慢习惯就好了。 他说完,把家里写在纸条上,留给音仪。
陈叔留下水果,就离开了。宿舍里的女孩子们睁大了眼睛,羡慕地看着堆在音仪桌子上小山似的水果。
紫玉跳了过来,问:音仪,你从哪儿钻出这么个好叔叔?
音仪笑而不语,望望屋子眼巴巴的几个人,把水果一样样分给了大家。
音仪每天盼望着的就是汇南的来信。系里有个男生担任通信员,专门给大家分发信件。那个男生并不勤快,总是懒洋洋地把信件拖上一两天,才送到收信人的手中。
汇南到了北京,就立即为它的文化渊源所吸引。 他还说北京是个让人思考,热血沸腾,让人心不安分的地方。音仪觉得北京就象是个心脏,而镇西就象静脉末梢,恰恰让人贪图安逸,无所事事。
每次汇南来信,音仪总是兴奋地躲起来,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 她就花了很多时间写回信,倾尽柔情,长诉衷肠。等她把回信丢进了信筒,接下来就又是等待,一天天地等待。
几个月后,汇南的信就慢慢有些变化。 他开始为政治对文化的捆绑而烦恼。他也不象起初那样情意绵绵,还引用了莎士比亚的诗句,说:
让我承认我们俩一定得分离,
尽管我们那分不开的爱是一体。
这样,许多留在我身上的瑕疵,
将不用你分担,由我独自承起。
音仪把信里,在校园漫无目的地走着。
汇南仿佛一直是她的目标,而今这个目标自己却在世事中摇摆起来。她不明白他的处境,也不明白他的变化,更不想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是不是正在改变。
古雅的教学楼前是一条青石路,路当中是几株木棉花树,盛开着大朵鲜红的花。传说中那花朵是被先辈烈士的鲜血染红,是英雄花。
音仪从它旁边走过。迎面过来一小队松松散散的学生,他们响应北京的民改革的运动,正在校园游行。音仪认出那昂首走在前面举着改革二字的男生。他个子高瘦,眼睛不大却总是若有所思。他叫任赫,是同系同级的另一个专业的同学。
他们从音仪身边经过。任赫大概看到了音仪,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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